言柒垂著眼眸,身側的手微微蜷起,一副愧疚難當的樣子。
可一顆心,早已久經風霜,感覺不到一絲傷感。
這場批判,最後以宋父充當和事佬而告終。
他一邊拂膝起身,一邊歎聲感慨,“算了,年輕人,可以諒解,但下不為例。”
言柒應聲點頭,“謝謝叔叔。”
......
言柒沒去後院看宋羨予,而是直接回了房間,翻了兩頁醫學雜誌,宋羨予便敲門走了進來。
他一瘸一拐的,白襯衣下隱隱透出幹涸的血跡。
言柒本能的想問一句傷的重不重,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低頭繼續看雜誌。
原來,兩個人的距離可以遠的這樣悄無聲息。
曾經最親近的小哥哥,不知不覺已經相顧無言了。
宋羨予拖著跪的酸麻的腿,坐到她單人沙發的扶手上。
言柒眉心蹙了蹙,就要起身,卻被他握住肩膀。
她抬頭,“有事?”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過冷淡,宋羨予要出口的話噎了一下,鬆手後渾不在意的笑道:“我爸這人太法西斯了,我都這麼大了,還管那麼寬,又是跪又是抽的,還當我小孩子呢。”
言柒起身,“沒什麼事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柒柒。”宋羨予握住她手腕,借力站起來,壓低聲音道:“我爸媽是不是又說你了?”
言柒抽出手,似笑非笑,“你說呢?”
宋羨予呼吸一凝,那是肯定......的吧。
從小到大,就算言柒沒錯,他爸媽也會責怪她,更別說她把責任直接攬到自已身上了。
其實,那天暴雨如注,就算真的失約也沒什麼,但他爸那人就喜歡上綱上線,屁大點的事都能被他綁到道德至高點。
“對不起,以後他們再說你,我一定護著你。”
言柒勾唇,莫名的想笑,就笑出了聲。
宋羨予喜歡機車,偏偏宋父宋母不許他玩。
他便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每次都拉著她,說是陪她去圖書館。
宋母覺得言柒是她一手調教的,不敢撒謊,夫妻倆便放手了。
因此用這個方法,宋羨予蒙混了很多次。
直到有一天,宋父的朋友無意中發現宋羨予在路上玩車。
那次宋父宋母以儆效尤,她被罰的很慘,宋羨予挨了三大竹板,言柒翻倍。
宋羨予抱著渾身血淋淋的她,哭著發誓,從今往後他一定護著她周全,讓他免災免難。
不過才過去寥寥幾個春秋,他似乎已經忘的一幹二淨了。
盯著她似笑非笑的臉,宋羨予皺眉,“你笑什麼?”
“沒什麼。”言柒止了笑,望著外麵被染紅的天色,語氣輕淡,“我說過和平共處,自然會幫你,但也希望你做到你該做的,別再打擾我......”
宋羨予聽著她類似交易的語氣,雙眉緊鎖,“你......”
他剛開口,言柒放在床上的手機就響了。
她掃了一眼,是醫院的電話,立刻接聽。
掛了電話後,她看向宋羨予,“賓華路發生連環車禍,多人受傷,今天晚上我就不回來了,幫我跟叔叔阿姨說一聲。”
不等宋羨予應聲,言柒便已經走出房間。
聽著樓下傳來的引擎聲,宋羨予煩躁的頂了頂一側臉頰,坐在言柒剛才的位置。
想了想,他掏出手機,找到好友穆遠的微信。
“如果一個人隻有唯一的親人,她會離開那個人嗎?”
穆遠:“一般來說不會,但你若拿她對你的依戀當成肆意揮霍的資本,就說不準了,畢竟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
宋羨予:“不是我。”
穆遠:“兄弟,你和薛千凝被堵在酒店的事,你以為沒曝出來,就沒人知道?你是我兄弟,我不好說難聽的,總之,如果想和柒柒在一起,就好好考慮考慮是否還繼續消耗她對你的情義。”
宋羨予盯著這條微信看了好久,直到眼睛發脹,才收回視線,眸光中一片茫然。
......
晚上十點,言柒轉著酸僵的脖子從手術室出來,一轉頭看到同樣往外走的宋瑾川落了她幾步。
放慢腳步,待對方走上前,言柒目光噙笑,“謝謝你,今天傷者這麼多,要是沒有你,恐怕搶救不會這麼順利。”
“救人是我的職責,而且我現在也是醫院的一員,你這樣說,我倒無地自容了。”宋瑾川眼尾漾著一抹清淺的笑,那顆淚痣也跟著晃了晃。
晃的言柒一時愰了神。
宋瑾川轉頭,對上他的視線,言柒立刻別開目光。
她不知道怎麼就看呆了,隻能歸咎於兩天沒睡好,太累的緣故。
“我餓了,能陪我去吃點東西嗎,我對這附近不太熟悉。”宋瑾川輕聲開口。
言柒中午隻墊了兩片麵包,晚上回宋家沒吃上飯,也早就餓了,“正好,我也想去吃點東西呢,一起吧,我請客,就當給你接風了。”
“那就謝謝了。”
......
醫院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館,言柒點了兩個菜後,將菜單遞給宋瑾川,“看看喜歡吃什麼。”
“再來一份糖醋排骨,就這些吧。”宋瑾川將菜單還給老板娘,“對了,這些菜都不要放薑。”
“好嘞,二位稍等。”
老板娘拿著菜單離開,言柒眼中閃過些微的詫異,“你也不愛吃薑嗎?”
“我沒有忌口的。”
“那你......”
對上他深如暗河的瞳孔,言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記得我不吃薑?”
宋瑾川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拎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
言柒表麵看不出什麼情緒,說實話,心裏是震撼的。
自從到宋家,就再也沒挑過食,餐桌上有薑的菜盡量不夾,就算夾也會避開薑末。
宋羨予和她朝夕相處,卻從未察覺,甚至連她喜歡吃什麼菜都不清楚,昨天瞎貓碰死耗子,還是按薛千凝的口味點的。
而在宋家連桌都不讓上的宋瑾川,卻清清楚楚的知道她的喜好。
這種感覺,好像羽毛拂過心尖,被淺淺的觸動了一下。
菜很快上來。
雖已至深夜,小餐館仍然熱鬧,旁邊有一桌喝酒的,遠處傳來老板娘爽朗的傳菜聲,說說笑笑,吵吵嚷嚷,上演著一出紅塵戲曲,而兩人置身其中。
言柒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宋瑾川單獨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
安安靜靜的,都沒說話,也沒感覺到尷尬,反而莫名融洽。
隻是快吃完時,宋瑾川突然開口,“以你的能力,即便離開宋家也一樣過的很好,甚至會更好。”
言柒的手頓了頓,不過隻是一瞬間,又繼續去夾菜,“是啊,我也這樣覺得,可是......”
可是離開宋家還不到時候,不過她還沒說出口,宋瑾川語氣就急轉直下,冷了好幾度,“就這麼愛他,不惜讓自已卑微到塵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