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臘月,一場洋洋灑灑的大雪下了正月,將整個大興安嶺都籠罩了進去。
皚皚白雪鋪天蓋地,半米多深的積雪烏央烏央的堆在一起險些淹沒了窗棱,白皚皚的一片連晚上睡覺都反著白光睡的並不踏實。
晚上七點,向前進打著哈切解開棉褲腰的腰帶準備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可抬頭愣是沒有找到下蹲的地方。
實在是這雪下的太操性壓垮了屋棚,再加上八十年代初期的廁所多半是以旱廁為主,若是不小心一點一腳踏空踩進茅坑裏洗個澡也有可能。
向前進記得挺清楚的,好像就是今年,自己的大侄子就是因為上旱廁不小心掉進茅坑裏洗了個澡直接淪為了笑柄,還被取了個屎殼郎的外號。
據說後來長大成人談對象的時候還因為這茬黃過一回,惹的自己大姐頂不高興的。
這事兒不大,頂多算個小插曲。
但重生一趟,向前進琢磨著咋的也不能因為這丁點小事兒在去壞了大侄子的姻緣,這就有點太不值當了。
利落的回屋拿了鐵鍬,將茅房周圍的積雪都清了一遍,直到確定了不是個瞎眼的不可能把茅坑認錯,向前進才麻利的脫下褲子。
八十年代的大興安嶺風景秀美,比後來什麼爾賓的雪景可壯觀多了,這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天然去雕琢別有一番淳樸原始的美感。
就是多少有點凍腚。
說實話,就連向前進也不知道自己個兒為啥一覺醒來就回到了苦哈哈的八三年。七十多歲的向前進生活還算美滿,剛談了一個好老伴兒的向前進正準備唱一出夕陽紅呢,誰曾想,不過是午睡了一下,睜眼就回到現在。
講道理,八三年這光景向前進還是記得挺清楚的。
剛滿十八歲的向前進是初中文化,老向家不知道是走了多少關係才把他送進了國營廠裏捧鐵飯碗。
奈何青少年大多叛你,向前進年輕時候更是個牛脾氣。
成天惹是生非不好好工作不說,歪門邪道那叫一個樣樣精通,一次爭吵二話不說給人家車間主任一通胖揍。
向前進是爽了,而結果就是被貼了大字報一腳踢出了國營廠,灰溜溜的滾回家。老向頭兒差點一口氣兒氣的沒上來背過去,口口聲聲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最後還是大姐向美雲收留了向前進,不至於讓他無家可歸。
可收留歸收留。
八十年代初期,家家都不富裕,大姐向美雲嫁的不差但也絕對不算好了。大姐在生產隊工作攢公分換糧票,大姐夫算是個出息的是個木匠。
再加上剛滿六歲的大侄子一家人過冬的錢倒是還能湊合。
可惜的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向前進身強體壯,十七八歲的年紀更是狗都嫌,以往還有國營廠的鐵飯碗撐著,那也是妥妥的月光族,現在倒好,沒了工作,兜裏就上個月發工資剩下那十幾塊毛票甭說養活自己接濟大姐了,不把自己餓死都算燒高香了。
“重活一輩子,怎麼著也不能讓當初的苦再吃一遍。”
向前進嘀咕了一聲,心裏頭暗暗下了決心。
大姐對他好,那是真好。
這要放在後頭的日子保不齊得讓人說一句伏地魔之類的嘲笑話。
向前進活了大半輩子,有著超越時代幾十年的眼光和閱曆,他還真不覺得自己不能讓大姐一家過上好日子。
上輩子不著調,這輩子總得幹點正事兒。
何況,這年月雖然苦,可背靠大山,裏頭的寶貝多著呢。起碼從苦日子過來的向前進非常清楚當下的時代大勢。
國家已經開始發展雙規經濟了,也就是說,投機倒把已經不在人人喊打,起碼在東北這地界兒是頭一個放開的。
“得搞錢呐。”
正琢磨著,屋裏傳出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音。
大姐向美雲的家是典型的東西屋格局,中間有個過路的廊道。
本來是大姐和大姐夫住一屋,大侄子自己個兒住一屋來著,不過隨著向前進這個不速之客來到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們娘仨擠到了西屋。
他蹲的茅坑恰好在西屋的房根底下,再加上這年頭土房隔音不好,裏頭的動靜聽的一清二楚。
“咋的,我弟咋了,我是他姐,親姐我能不管他?”
“姓田的,你到底想幹啥?我弟在咱家住兩天這咋了,他現在不是剛被國營廠給擼了嗎?難不成我這個當姐的就眼睜睜看著他挨冷受凍?”
大姐向美雲的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
“你看你,我不也沒說啥啊,小舅子來家裏住兩天我田衛東對天發誓,沒有別的意思。可美雲啊,你也得為咱家想想。”
“過年的媒剛夠咱們一家三口,我和你商量,不也是在想辦法嗎?”
大姐夫田衛東的聲音很低,多少有點耙耳朵的嫌疑。
“媒不夠,咱倆就省點,還能把咱倆凍死咋的。不行讓田娃去他舅那屋睡,咱倆委屈點算啥了?再不濟,就去生產隊賒點明年的煤出來,你要是拉不下來這個臉,我去!”
向美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彪悍,聲音不小,吵醒了午睡的大侄子。
“媽,我不想和舅舅住,舅舅老欺負我。媽,我餓了,我想吃肉......”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
砰的一下。
大姐向美雲推開了房門走了出來,一盆水就潑了出來,扭頭還不忘訓斥一下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大姐夫田衛東不敢怠慢連忙追了出來,沒成想恰好對上了剛剛提起褲子準備離開的向前進,隔著老遠向前進都能夠感覺到木匠出身的大姐夫臉上的尷尬。
身前的大姐向美雲也是發現了不對,見到向前進直挺挺的站著,大姐頓時扭頭瞪了剛剛發牢騷的田衛東一眼,上前就拉住了向前進的手。
“弟兒啊,你別在意,你大姐夫不是背後嘀咕你。”
“姐家就是你家,你安心住著就行,媒的事情姐來想辦法,有姐一口熱乎飯吃就有你一口,你姐夫也不是那樣的人。”
聽著這話,向前進心裏頭熱乎,他當然知道大姐夫田衛東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否則的話,上輩子自己個兒在大姐家連吃帶住硬是靠著一張厚臉皮呆了三年,直到後來隨大流跟著去沿海地區做生意才離開了大姐家。
“媽的,上輩子憑啥我就這麼心安理得呢?”
向前進嘀咕了一聲,暗罵上輩子自己的混賬。
畢竟自己個兒死乞白賴的在大姐家吃白食,糟蹋的人家一家人不得安寧,那麼長時間當米蟲,親爹親媽都忍不了,大姐夫田衛東就算是再通情達理的怕是心裏也得犯嘀咕。
想了想,向前進抹了一把手丟下一句姐你等下就扭身進了屋。
等到出來的時候手裏頭已經攥了一個小布包,他一把將小布包裏頭的錢數出來塞進向美雲手裏,一邊開口道。
“姐,我平時大手大腳被開除的時候沒攢下錢,就剩了一個月工資,總共是十六塊七毛錢和幾張糧票。”
“這七毛錢我留著,這十六塊錢你拿著,馬上過冬了一天兒可比一天兒冷,剛我聽說家裏的煤不夠了得買點。這寒冬臘月的凍死人,要是姐和姐夫你倆凍著了,我估計我也沒臉在你家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