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桓入宮成婚的聖旨,於次日清晨送至陸府。
出人意料的是,竟是蕭清瑜親自陪同傳旨的太監一同前來。
“謝主隆恩。”
陸景桓跪在冰冷的地麵上,麵無表情地伸出雙手接過那卷明黃色的聖旨,隨後迅速用寬大的袖口遮住自己殘缺的右手。
那是在苦役營中遭受酷刑留下的永久傷痕。
隻因他曾不慎洗壞了一件粗布衣裳,管事便毫不留情地揮刀砍下他兩根手指。
血流如注,痛徹心扉。
跪在他身後的蕭清瑜目光緊鎖在他接旨的那隻手上,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勁。
為何他的動作如此僵硬,如此別扭,甚至帶著幾分顫抖?
可還未等她看個清楚,陸景桓已扶著膝蓋,緩緩站起身來。
他腳上的舊傷尚未愈合,襪子早已與血肉黏連,每挪動一步,便是鑽心刺骨的劇痛。
身旁無物可倚,他因疼痛失力,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在地。
就在此刻,一隻手穩穩伸來,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陸景桓抬眸,對上蕭清瑜那雙滿含關切與憂慮的眼睛。
“景桓,我知你不願娶齊王妃,可這也是無奈之舉,委屈你了。但你要相信,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定會等你歸來。”
又是這套陳詞濫調,聽得陸景桓耳根生繭,幾乎要生出幾分厭煩。
她既已同意他去迎娶齊王妃,又何必再假惺惺地說什麼愛他?
若真愛他,又怎會眼睜睜看他一步步踏入這萬劫不複的深淵?
更何況,宮門一入深似海,他此去還能有命回來嗎?
陸景桓對她這番“深情”充耳不聞,正欲甩開她的手,轉身回靜心苑。
陸家人卻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
“景桓,你別怪爹,我們實在不放心小澤離開陸府。不過你福運深厚,說不定娶了齊王妃,反倒是件天大的好事。”
爹爹滿臉堆笑,那模樣仿佛陸景桓不是要去麵對那位克死數任夫婿的惡女,而是即將迎娶一位人間絕配。
“是啊,就像你在苦役營那般命硬,熬不了多久就能回來。說不定還能得齊王妃獨寵,成為名震京城的駙馬爺呢!”
長兄見他沉默,嘴角掛著幾分戲謔,語氣輕佻地調侃道。
“對對對,景桓,進了公主府,那可是享不盡的清福。你瞧瞧你......”
娘親說到一半,語氣忽地遲疑,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疑惑道:
“怎麼瘦得這般厲害了......”
曾經合身的錦袍,如今掛在他身上空蕩蕩的,寬大了不止一圈。
他臉頰深陷,顴骨凸顯,整個人瘦削得如同一片枯葉,風一吹便要倒下。
娘親話鋒一轉,帶著幾分責備:
“以後別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法子博取我們的注意。進了宮,可得注意禮數,別給我們陸氏丟臉。”
他們句句似關懷,卻無一字真正暖入陸景桓心底。
反倒像一把把冷箭,刺得他遍體生寒。
“我沒有。”
他聲音低弱飄忽,仿佛一個被抽幹靈魂的空殼,毫無生氣。
蕭清瑜忽地想起他接聖旨時那怪異的動作,忍不住問道:
“你的手怎麼......”
話未說完,長寧軒方向傳來侍女驚慌失措的喊聲:
“不好了,二少爺暈倒了,快來人啊!”
方才還圍在他身旁噓寒問暖的家人,聞言如受驚的鳥獸,瘋了似的朝長寧軒奔去。
蕭清瑜秀眉緊蹙,毫不猶豫地鬆開扶著他的手,轉身跟上。
這突如其來的力道一撤,陸景桓站立不穩,整個人重重摔向一側。
胳膊擦過粗糙的地麵,皮肉破開,鮮血滲出,染紅了衣袖。
他卻早已麻木,狼狽地從地上爬起,眼中沒有半分波瀾。
他明白,在所有人心中,陸雲澤永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第一位。
而他,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