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抬頭,怔愣地看著眼前人。
眼前的男人背光站著,五官並不清晰,唯獨一雙眼諱莫如深。
包間內先是一片寂靜,緊接著,刷刷地站起來一片,爭先恐後地鞠躬喊人,“霍、霍二爺!”
霍二爺?
沈鳶倒是聽過這個名號,卻從來不知道原來霍二爺竟然......是他!江城霍家三代從商,但從第二代開始,霍家生意就一落千丈,直到霍二爺出國曆練回來,才讓霍家翻身,而今霍家已經是江城商圈頭部。
那邊,陸銘璽一下站了起來,連忙將懷裏的姑娘推開,快步幾步走到沈鳶身邊,卻是對攥著她手腕的男人畢恭畢敬喊了聲,“小舅舅。”
沈鳶直愣愣的看著來人。
直到聽到陸銘璽對來人的稱呼,才艱難的找回了屬於自己的聲音,喃喃囈語,“小......舅舅?”
霍桉,是陸銘璽的小舅舅?!
難怪......難怪,陸銘璽的眉眼和霍桉這麼像,原來外甥像舅啊!
沈鳶認識霍桉的時候,不過隻有十六歲。
一個青春桀驁、恣意張揚,一個剛曆經母族劫難情緒低落到穀底。陽光和陰鬱的對撞,終究是溫暖的金光衝破了陰雲,贏了。
那天,也是雨夜,他靠近她,脫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就像是在撫摸一隻流浪小貓,輕輕地揉了下她那濕漉漉的頭頂。
垂著眸說,“好好活著,隻有活著才有可能。”
活著才有可能。
這句話她記了整整八年,哪怕是在最難的時候,都不曾放棄過。
八年沒見,曾經溫暖的陽光多了幾分歲月曆練後的沉穩,挺闊西裝不是黑就是白的,沒有一絲褶皺,渾身透著禁欲、冷漠的氣息。
可沈鳶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霍桉,她以為他......死了!
失而複得的情緒衝擊著沈鳶的眼眶,眼淚瞬時控製不住的落下。
霍桉盯看了沈鳶兩秒,箍著她纖細手腕的大掌下移,拽出了紅酒瓶。
骨節分明的大掌很是隨意的將紅酒瓶一丟,“陸銘璽,你長本事了。”
“陸家哪條家訓教過你不分青紅皂白的汙蔑人姑娘?”
好死不死的,在陸銘璽的腳邊炸出鮮紅的血花,他卻連躲都不敢躲,任由價值不菲的西裝被打濕、劃破。
有碎片濺射飛起,砸在了剛從地上爬起的姑娘身上,她尖叫出聲。
酒局就這麼散了。
沈鳶很恍惚,覺得像做夢似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霍桉的身邊離開,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在淋雨。
空氣潮濕,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一時分不清潮濕的是天氣還是她的情緒。
當年因為她的緣故,霍桉出了車禍。
所以當哪怕她是在沈覃安的強迫下追求的陸銘璽,卻在看到他那張臉時,所有的強迫變成了心甘情願,她在為當年的自己贖罪,哪怕低到塵埃裏。
思緒回攏,沈鳶掏出手機先給陸銘璽發了條短信:【我們分手吧。】
然後,任由大雨將她淋透。
霍桉站在二樓抽煙。
那點微亮的火光在大雨中微不足道。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霍桉的好友兼損友宋知白托腮撐在欄杆上,順著霍桉的視線往下看,又問道,“看上人姑娘了?也是......聽說這姑娘長的好有能力,偏偏給人做舔狗......不過霍哥,我得提醒你,她到底是陸銘璽的女人,霍家和陸家鬧成這樣,你要真看上他的舔狗,傳出去可不大好聽。”
叭叭個不停。
惹的霍桉收回視線睨了他一眼,“她是小紙鳶。”
他比沈鳶年長四歲,沒教沈鳶太多,但教了她隱忍,然後,忍而後發,一擊必中。
可現在看來,她沒領會他的意思。
宋知白一下瞪大了眼,“她她她......她!”
結巴了半天,他憋出來一句,“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雖然剛認識的時候陰鬱的像陰溝裏的小老鼠,看誰的眼神都帶著審視和警惕,可後來,他把她形容成野草,堅韌的野草,隻要紮根了,根本拔不掉。
“嗯。”
霍桉滅了煙,冷傲的眼神落在宋知白的身上,菲薄的唇輕啟,“你剛拿了駕照?”
......
下雨天不好打車,沈鳶在路上站了很久。
“嘎吱——”
一輛邁巴赫停在了她的麵前。
“哈嘍,沈鳶。”宋知白搖下車窗就準備自我介紹,一看才發現沈鳶被他的停車技術潑了一身水,徹徹底底成了落湯雞,笑容就這麼凝固在了唇邊,連忙下車,訕訕道歉,“不好意思,我剛拿了駕照。”
就被霍哥委以重任。
後半句他還沒來得及說,因為沈鳶盯著他的臉,脫口而出就是,“你也沒死?”
宋知白,“???”
“小紙鳶,你這打招呼的方式有點別具一格啊!”
他絲毫沒生氣的意思,向過去一樣伸手去揉沈鳶的頭發,摸了一手水,他趕忙道:“先上車。”
車上暖氣開的很足,但沈鳶被淋的太透了,絲毫沒暖和過來,她愣愣的望著窗外,問,“為什麼?”
她因為車禍的事自責了整整六年,可他們竟然沒死......既然沒死,為什麼不和她說一聲?!
他們究竟知不知道她這六年是怎麼過來的?!
回憶往昔,沈鳶的心像是被千萬隻螞蟻生生啃噬著,痛不欲生!
宋知白哪裏知道沈鳶的心理活動,隻想著霍桉的叮囑,絞盡腦汁間聽到沈鳶這句話,隨口就道:“陸家出孬種,陸銘璽他爹也是個出軌慣戶,當年把霍哥親姐姐虐的幾近自殺,因為這件事,陸家和霍家決裂了......基因惡劣唄,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但霍家翻身後,陸家又變了嘴臉,尤其是陸家那小子,隻要在公開場合見到霍哥就喊舅,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和霍哥的關係。”
“嘖......話說回來,小紙鳶你眼什麼時候瞎的?”
能看上陸銘璽那貨?
沈鳶收回視線,通過後視鏡和宋知白對視。
靜默兩秒,她說,“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