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爸是體製內退休的幹部,大大小小的場合不知經曆了多少,最擅識人。兒子那邊才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給說完,他心裏已經有了判斷。
丁媽顯然已經被鏡頭裏的小寶寶吸引去了全部注意,聽到兒子隔著一萬公裏的距離訴說著生活的艱辛,她正想回應,忽然感覺到丁爸在桌下輕踢了自己一下。
伴侶之間的默契讓丁媽立即止住話茬,隻說出國不是小事,她這邊也得先考慮考慮。
電話掛斷,丁媽惱火的質問老伴:“咱就這一個孩子,幫忙帶孫子是理所當然,你攔著我做什麼?”
丁爸哼了聲:“當初讓回國發展,他說什麼也不樂意,現在犯難了又想著一句話讓咱們飛過去幫忙,這小子怎麼不拿出當初那股信誓旦旦的勁兒?”
出國留學,丁爸丁媽舉雙手支持。
學成不歸,長居他國,丁爸丁媽並不讚同。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選擇,當他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父母哪裏攔得住。
“要我說,眼下是個機會。”丁爸看著丁媽,一字一句認真說,“他們兩個供房子、帶孩子,等撐不住時,自然想到了家裏的好。到那時不用咱們催,他自己就張羅回來了。”
丁媽神情猶豫。
丁爸歎氣:“國內發展迅速,哪裏比國外差了,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一個年輕人反而看不明白現實。”
丁媽被丁爸說服了。
當晚再通電話時,丁媽態度更加冷淡,說起家裏的難處。
“我和你爸身體都不太好,尤其是你爸,高血壓高血脂,心臟也不好,最近每個月都得去醫院報道,實在不方便出遠門。”
見丁銳垮著臉不吭聲,她又講:“我們沒有國外的醫保,報銷不到醫藥費,到時候也是給你們添麻煩,忙沒幫上反而成了累贅。”
丁銳的心,瞬間涼透了。
他還想再懇求,白梨那邊已經在打手勢,意思是讓他把電話掛掉,不要再說了。
孩子出生後,兩夫妻發生了最嚴重的一次爭吵。
白梨氣的念個不停:“早猜到你爸媽會是這麼個反應,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們在外邊有多難,既然已經明確說了不肯過來帶孫子,你又何必去求?”
丁銳一開始還在替自己父母做解釋,白梨的情緒越來越激烈,說出來的話也越來越離譜。他這人,脾氣溫和,平時很願意讓著她。但白梨一直在說他父母的不是,丁銳就忍不了。
“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沒人規定身為父母就一定要為子女無條件的奉獻,他們年紀大了,想要在國內過寧靜的生活,這有什麼錯?”
白梨本來就在氣頭上,一聽這話,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了老高:“咱們難道不是一家人嗎?來幫忙帶帶孫子算什麼無條件奉獻?”
“你有火衝我來,別拿我爸媽說事。”丁銳急了。
白梨有些想哭,可她隻是心裏頭酸楚的厲害,根本哭不出來。
“那就說說你,知道懷孕的時候,我已經反複提起,咱們現在根本不適合生孩子,底子太薄,完全沒有抗壓能力。可是你,非得堅持要生。生下來後,又催著才出月子的我出去上班賺錢。丁銳,明明衝動做出決定的人是你,憑什麼是我的日子如此狼狽?你還是個男人嗎?”
丁銳被刺激的火氣上頭,他的手忽的不受控製的揚起,當那一巴掌甩在了白梨棉花團似得臉蛋上時,他突然清醒過來。
清脆巴掌聲,讓瀕臨失控的男女陷入短暫的怔愣中。
“梨子,我不是故意的。”丁銳衝了上去,想要摸摸她紅腫的臉。
那一刻,被打懵了的白梨完全是憑著本能在支配,手指迅速握住了擺在床頭櫃上的花瓶,朝著他的腦門就砸了下去。
慘叫聲比巴掌聲還要大一些。
白梨就有些茫然的看著丁銳在麵前倒了下去,血從他的指縫裏汩汩的冒了出來,染紅了才鋪上沒多久的地毯。
此刻她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我殺人了,我殺了丁銳。
花瓶是仿玉雕薄胎工藝,瓶身纖細,瓶底輕薄,平時擦拭都要小心力道怕不小心捏碎了,拿它打人,威力有限。
那隻花瓶在丁銳的眉心處留下了一條細而深的傷口,痊愈後,就是一條細長的蚯蚓,扭曲著盤在那兒。
按照澳洲當地法律,丁銳是可以以傷害罪起訴白梨,讓她受到法律的製裁。
但在醫生詢問他是否需要法律援助時,丁銳斬釘截鐵的說是他一腳踩空,額頭撞到花瓶造成的擦傷,與任何人無關。
白梨並不後悔挨打後自己所作出的反擊行為,但對於丁銳的維護,心裏還是十分感激的。
丁銳很快出院,白梨帶著孩子過來把他接回家。
沒有道歉,也沒有冷戰。
夫妻倆客客氣氣,誰也沒再提那晚。
隻不過,他們都感覺到有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隔閡存在於彼此之間,讓這個家的氣氛緊張而古怪。
橫在這個小家庭之中的麻煩,仍是必須要解決。
隨著白梨的產假期進入到隻能夠領取全國薪金最低保障標準的階段,不止丁銳壓力大,她自己也焦慮的睡不著覺。
丁媽又一次打來了電話,因為最近幾天都聯係不上丁銳,老太太疑心兒子在生自己的氣。
她明顯換了些討好的語氣,寒暄之後,她提議:“你們正是全力以赴搞事業的好時候,帶著威威的確是很難,要不這樣,你們把孩子送回國,讓我和你爸一起帶......”
話沒說完,丁銳直接打斷了,“媽,這麼安排絕對不行,孩子還是要跟著父母一起生活,對他的成長才更有利。”
丁媽歎氣:“現在不是沒有辦法嘛,連生活都顧不住了,把威威送回來總會放心一些。”
“媽......”
一直沒吭聲的白梨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突然氣憤的接下話:“威威是我的兒子,再難我也能把他養大,絕對不會跟他分開。”
“梨子,我媽隻是提個建議,她也是為了我們好。”丁銳想說,這事兒他也不同意,但沒有必要跟老人去爭執,隻需要表達清楚立場就好。
白梨狠狠瞪了他一眼,紅著眼眶去二樓了。
丁媽顯然是不知道白梨就在旁邊,她與這個兒媳婦並不熟,幾年見一次,保持禮貌而疏遠的關係。
今天說的是給兒子聽的家常話,若是知道兒媳婦在,她一定不會講那麼直白。
“你快點去哄哄梨子,可別讓她誤會了。”
瞧著親媽誠惶誠恐的模樣,丁銳心疼且無奈,他隻能強裝著無所謂,哄著老人開心。
“她是那種急躁的性子,聽話不聽全就要發脾氣,等會自己緩緩想明白就好了。您甭跟她計較,她剛生完孩子,激素不穩,逮誰衝誰來。”
丁媽心裏不是滋味,喃喃著說:“當初要是你聽話,跟你蕭姨的女兒多處處,也沒有今天這些難處了......”
丁銳一個頭兩個大,這話題在他家可是絕對禁忌,要是被白梨給聽到,準是要鬧的天翻地覆。
他趕緊結束通話,頗有些心虛的朝著樓上看看,確定白梨是在臥室裏帶孩子,並沒有聽到這一段,心裏頭才稍稍舒緩了幾分。
望著兒子可可愛愛的小臉,白梨覺的自己一顆心都要被融化了。
孩子的到來,的確是意料之外。
她有過矛盾,反複衡量,但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天起,她便不曾動搖。
十月懷胎,艱辛自知,這是她耗盡千辛萬苦才孕育而生的孩子,她絕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讓小小的他離開自己身邊。
想起了丁媽輕易就說出想要接走孩子的話,又想起了丁銳欲拒還迎的回答,一時間,委屈湧上心頭,她才忍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她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當接通的瞬間,她才發覺那是視頻通話。
白媽慈愛的麵容與白梨有超過七分相似,接到女兒的電話,她原本還是笑盈盈的,當看清楚白梨正手忙腳亂的擦拭眼淚時,白媽的臉色冷下來,中氣十足的大吼:“梨梨,是不是丁銳欺負你了?”
在臥室門外還想著怎麼進來與妻子緩和氣氛的丁銳一聽到了丈母娘的聲音,順時心急,直接衝到跟前,強勢闖入視頻當中。
“媽,我哪敢欺負她,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白梨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任由著丁銳把孩子接過去。
他忙前忙後,哄著哇哇大哭的兒子,還得抽時間擠眉弄眼,作揖討饒,唯恐白梨在丈母娘麵前把自己那點麵子踩個稀碎。
白媽拍著大腿直著急,白爸聽到動靜,也端著茶杯湊了過來。
聽完了白梨講的前因後果後,白媽白爸稍微一商量,就定下來由白媽先出國來幫忙,白爸還有兩年時間才退休,等辦好了全部手續,他隨後跟上。
那一刻,白梨隻覺的,爸媽才是那身披鎧甲,踩著五彩祥雲來拯救她的蓋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