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整個三元橋分校，隻有幾個老師，能繼續留下來當老師，其他老師都把手上現有的學生交給這幾個老師。周芝芝看了下，這幾個老師教學水平都一般，但是都是很會來事的“馬屁精”，還有的是新成長集團總部高管介紹來的，心裏就明白了。

她等於是被迫轉崗了。她先是把手頭的幾個學生做了交接，看著手上的聯係電話，打開word文檔，敲了一行字，刪掉，再敲下一行字，又刪掉。

這是她完全沒接觸過的領域，連一個方案她都做不了。隻能打開網頁，搜索“文旅考察方案”，看到需要基礎情況、現狀分析、考察內容，這些她兩眼一抹黑，隻能先搜索“潭州市”，再搜索“潭州市文旅局”，果然上麵開始出現潭州市相關的情況介紹和文旅資源等方麵。

她匆忙依葫蘆畫瓢，匆忙間搞了個方案出來。

然後趁沒人注意，去廁所下了個boss直聘，開始給其他機構投簡曆。

一路瀏覽下來，培訓機構的招聘計劃基本都取消了，這是行業問題，而非新成長公司問題。如果轉行的話，她中文係畢業，工作經驗隻有教師，符合她要求的隻有文員、銷售。這和留下來做文旅又有什麼區別？

把依葫蘆畫瓢的方案做了簡單的潤色處理，通過OA係統發給了主管，去茶水間泡杯咖啡。寧小雅看見，也尾隨去了茶水間，用眼神示意周芝芝去天台。

“看到名單了沒？留下來的都是集團派來的老人，和老陳的心腹。”寧小雅說道，“我們這些人，怕是要自謀出路了，你從大興那邊的小學來的，還能回去嗎？”

周芝芝：“哪裏還回得去，當初離職就是中途走的，你也知道我媽的病拖不得，一個學期沒帶完就走，等於留下個爛攤子，學校領導估計都恨死我，要誰也不會要我。”

寧小雅：“你這也是特殊情況，家人重病”。

周芝芝：“那我也隻是個代課老師。”

寧小雅試探：“那你有什麼路子嗎？你至少在學校裏還認識一些老師啊，能不能讓他們內推，或者有一些消息渠道？”

周芝芝喝了一口咖啡，不露聲色推掉寧小雅的試探：“平時聯係不多，我也不知道啊”。

寧小雅抿嘴，說：“芝芝，關鍵時候你得幫幫我，要有地方要化學老師，推一下我，我們學科不同，也夠不上競爭關係。”

周芝芝點頭，也隻能點頭，她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但是也不願透露出真實境況，就算是逞強，也要在人前維持住基本體麵。

寧小雅投桃報李，小聲說：“我聽說，工資待遇還是按原來的。”

周芝芝料想到了，但是被證實還是心裏一涼，培訓機構教師的工資分為三大塊：崗位工資、上課津貼和學生的提分獎勵。她的崗位工資，即基本工資很少，隻有3000出頭，拿的大頭是上課津貼，她的教學水平高，學生提分快，願意續課和找她開課的學生很多。現在如果不教課，她每個月拿到手的隻有3000多，連付房租都困難！

周芝芝打開手機銀行，兩眼一黑，裏麵隻有十幾塊錢。她點外賣、淘寶花的都是螞蟻花唄和信用卡的錢。從小到大。她都沒學過理財，人學不到認知外的東西，她對錢沒有概念。打開淘寶，把還沒有發貨激情下單的東西通通點退貨。

中午外賣，她也去樓下的便利蜂買了一個關東煮了事。另謀出路不順，拿3000塊一個月，隻能從文旅項目中要績效了。

下午，每個職工都跟陳總一輪談完了，除了少部分人離職，其他人都被陳總三寸不爛之舌勸導留下。陳總口幹舌燥的，也沒用平時擺在桌上的小茶壺，而是拿著大茶杯，咕嚕咕嚕地往嘴裏灌水。

“怎麼，芝芝，有事？”陳總擼了擼袖子。

“陳總，去潭州市的活動方案我已經在係統裏發給您了”，看到陳總忙得熱火朝天，周芝芝沒好提文旅項目提成的事兒。

“芝芝你速度還挺快，效率挺高，稍等，我看完後叫你”，陳總說完，就打開電腦。

周芝芝回到自己的辦公位，看見已經有同事在收拾東西了，雖然昨天說不辭退，但是擋不住人主動離職。她微信上收到一條消息，喬姐晚上租了個局，約一些平時比較好的同事，吃一個散夥飯，願意參加的可以報名。周芝芝是從來不合群的，對集體活動都沒有熱情，但是想著最後一次，還是報名參加了。

不到十分鐘，陳總就喊她去辦公室。

陳總皺眉：“芝芝，你這個方案，跟對方溝通過了嗎？”

周芝芝忙說：“陳總，我還沒有溝通”。

陳總詫異：“我給你電話，不就是讓你聯係他們，你沒聯係，這個方案怎麼做出來的？”

周芝芝忙解釋：“我是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做出來的，而且資料都很靠譜，都是從官方渠道，比如潭州市文旅局的官網上找的。”

陳總：“那我要給你聯係方式幹嘛呢？你自己都能做”。

周芝芝沉默了，因為她確實不明白給聯係方式作用是什麼。她隻做過老師，老師的工作是一個象牙塔，隻需要備好課、教好書就行，平時需要溝通的隻有學生和學生家長，且都是站在權威的一方。

突然讓她做一個文旅考察方案，她就跟無頭蒼蠅一樣，連請教的人都沒有，隻能想出這個辦法。她看著名片上那個人的職務，招商局副局長於剛，她茫然失措，不知道怎麼給對方打電話，第一句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需求是什麼，難道直接跟對方說，我要做一個潭州市文旅考察方案，你能給我提供一個嗎？這個於局長隻怕自己是個詐騙電話，立刻掛了電話吧。

才一天，她就要完成從老師到項目專員的轉化，可是她連項目的基本流程都尚且模糊。

陳總看她半天沒說話，歎了口氣：“你要是不清楚的話，要多學多問多請教，我們這還有市場人員，還有項目專員，都可以教你，實在不行的話，你還可以過來問我”。

周芝芝從陳總辦公室出來，終於認清了現實，她現在就是公司的一個項目專員，還是從0開始的那個。

她不禁想，如果當初真的聽了王桂香的，在學校當代課老師，現在是不是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兒。但是，王桂香沒有醫保，如果有醫保報銷額度也有限，用自己的前程，換回母親的一條命，怎麼看還是劃算的。

晚上的散夥飯，氣氛有些壓抑，平時滴酒不沾的她，也跟著喝了兩杯，臉從額頭紅到了脖子。喬姐也過來了，挽著她，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芝芝喝酒，估計也是最後一次了，來，我們再幹一個，祝你前程似錦！”

這個當頭還談什麼前程似錦，周芝芝也端起酒杯，跟喬姐說：“喬姐，我也祝你萬事順心，雖然我們不是同事了，但是我過來後，你一直照顧我，我希望我們以後還是朋友，還能保持聯係”。

喬姐揮揮手，說：“大家是互相照顧，我就喜歡你這種不服輸、認真的勁兒。訓家長就跟訓學生一樣，看的我可痛快了，家長在我們市場部這一邊可都是大爺！”

周芝芝：“喬姐，你又不是老師，是做市場的，現在公司無非是改革，還領域，更缺市場的人，你怎麼辭職了？”

喬姐說：“公司改革，開拓新業務，這都是需要時間的，喬姐我身上還有房貸，還要養孩子，已經沒有這個時間陪公司成長了。還是你們年輕人好，輕裝上陣，以後公司挺過去了，你們就是元老了”。

周芝芝突然覺得慶幸，自己還好沒有房貸，沒有結婚，不怕從頭再來，公司都不怕重新開始，都沒有放棄她，她又怕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