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謝婉瑩,他唇角笑容微斂,“今日的事情,我已經聽婷婷說了,既然你有意嫁給鎮國公,我自然也不會難為你。”
“隻是,忠勇侯府那邊,還得你自己去說。”
他拿腔拿調的,再無先前要她辦事的妥協,畢竟,謝婉瑩當眾說了要嫁給衛景桓,那自然是她自己去籌謀。
謝婉瑩心中嗤笑,麵上淡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父親不願意出麵,想來是對這樁婚事不滿意,那便算了吧。”
她是要嫁給衛景桓,但也沒打算如此自輕自賤。
先前謝家等人要她去忠勇侯府商議婚事,好歹隻是想讓謝婷婷同嫁衛景伯,雖說有些難以啟齒,但也能理解。
可如今,她是要換親。
這種事情若是還讓謝婉瑩親自出麵,她怕是還未過門,地位便已經低賤到泥裏去了,謝翀......還真是未曾將她當做女兒看待。
哪怕謝婉瑩早已看開,心中仍舊覺得寒涼。
謝翀眉眼微沉,“你這是在威脅我?”
謝婉瑩神色平靜,語氣更是不見憤懣,“父親說笑了,隻是自古以來沒有女子自行商討婚事的道理,您若是不肯直言便是,我自不會強求。”
她話落,向謝翀行了個禮,“女兒先退下了。”
謝婉瑩兀自離開,沒給謝翀反應的機會。
直到她走出院門,身後才傳來茶盞落地的清脆聲音。
謝婉瑩麵色平靜的往外走,直到回了自己的院落,才聽春杏擔憂道,“大小姐,若是老爺當真不肯出麵......”
“他會去的。”謝婉瑩篤定。
果然,隔天她就聽前院傳來消息,董氏攜了重禮去忠勇侯府商議兩家親事,午間的時候,便有喜訊傳開。
說是忠勇侯府同意了婚事,謝婉瑩和謝婷婷分別嫁給忠勇侯府兩位公子為妻。
董氏如願以償,在門口燃起鞭炮,府中下人皆發了三月的賞錢,一時間喜氣遍布整個謝府。
謝婷婷高興至極,如同花蝴蝶般,整日翩躚在府內,一會兒要親手為自己置辦嫁妝,一會兒在府中張揚炫耀。
謝婉瑩在自己院中,聽著春杏將外頭的消息傳進來,並沒什麼情緒。
隻是這日,春杏義憤填膺的從外頭進來,“大小姐,他們未免欺人太甚!奴婢今日去查探了你的嫁妝,竟隻有四十八抬。”
“箱籠沒有填滿不多,甚至半數都是充數之物!”
什麼被子、桌椅等,都是些不值錢的物件,而謝婷婷的嫁妝足有七十二抬,裏麵裝滿了沉甸甸的首飾珠寶。
等成婚那日,這些個嫁妝抬進忠勇侯府去,謝婉瑩怕是要被看低到泥裏去!
春杏想到那等畫麵,眼睛都氣紅了。
這個情況在謝婉瑩意料當中,她笑著輕拍春杏手背,“你急什麼,你家小姐我還能讓他們欺負了去不成?”
春杏聞言,急聲問道,“那奴婢該做些什麼?”
“你呀,隻要跟在我身邊,護我周全就好。”謝婉瑩道。
“奴婢誓死護小姐周全!”春杏道。
謝婉瑩看著她滿臉堅決,唇角不由得溢出抹笑意。
她提筆寫了封信,讓春杏送去給孫娘子,然後在她耳邊低語了一番,春杏聽得眸色越來越亮,點頭出了屋子。
她剛走沒多久,忽然有丫鬟急匆匆跑過來,說是衛景桓前來下聘,讓她快點去前院。
謝婉瑩有些意外,但還是整理好衣裳,帶著人移步前院。
而此時,隨著院中一聲接一聲唱喏響起,無數個箱籠如流水般從外麵搬進來,“東海南珠若幹,玉如意一對,赤金鑲紅寶石頭麵......”
箱子擺在院中,各種金銀珠寶幾乎能晃暈人眼簾。
謝婷婷站在人群後麵看著這些東西,眼裏妒恨幾乎能化作實質,將站在不遠處的那道身影給撕成碎片。
憑什麼!憑什麼她嫁給一個瘸子,也能這麼風光?
謝翀更是被這些東西砸的幾乎找不到東西南北,他麵上笑得開懷,等聘禮盡數搬進院中後,快步朝衛景桓迎過去。
“賢婿,快進來坐,喝盞熱茶。”
衛景桓如今雙腿不良於行,除去進宮麵聖,其餘時刻皆是閉門在家,可今天他竟親自來下聘,無論外頭怎麼說他即將失勢,如今他依舊深受聖寵。
而他能親自過府下聘,無疑是給足了謝翀顏麵。
許是為了應景,衛景桓今日難得穿了件喜慶的衣服,雖說仍舊是墨袍著身,但領口袖子皆是繡祥雲暗紋的紅邊。
喜慶的紅色,將他的麵容映襯的紅潤了兩分。
隻是衛景桓一抬眼,涼意便從眼角眉梢泄出來,凍住了謝翀嘴角的笑容,他坐於輪椅之間,分明矮謝翀半截,周身氣場卻依舊壓得他脊背微微彎曲。
“喝茶便不必了。”衛景桓指尖在膝蓋輕點,似笑非笑道,“本侯素日聽聞,謝府常有苛待大小姐的行徑,雖說不知真假,但日後她既要嫁於我為妻,那我自是要護著的。”
“這些聘禮,便是本侯送與她的底氣,想來謝府應當不會覬覦?”
此話一出,便是明明白白的點謝家人了。
謝婉瑩錯愕抬頭,沒想到衛景桓竟然會當中說出這番話,心頭不由得湧出股暖流。
而衛景桓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也跟著抬眸,四目相對間,他心頭莫名微顫,竟然有些狼狽的挪開了視線。
兩人之間的互動無人察覺,尤其是董氏。
她盯著滿地的箱籠,原先生出的兩分心思,硬生生被衛景桓的話連消帶打給掐滅在心底,她麵色隱隱難看起來。
這衛景桓是什麼意思!
這話豈不是在明說她覬覦謝婉瑩的東西?
莫說董氏,就是謝翀看著這滿院子的奇珍異寶,也起了些心思,這會兒被有意無意的點了點,隻覺難堪。
他訕笑兩聲,道,“自是不會,自是不會。”
衛景桓掀唇淡笑,未置可否。
他沒說話,其餘人皆是不敢動彈,一時間,庭院寂靜無聲。
謝婉瑩見狀,心底卻是莫名輕快許多,她低頭掩去唇角的笑意,思緒卻不由得飄遠,她記得,上輩子衛景桓的腿傷是治好了的。
隻不過因為耽誤的時間太久,還是留下後遺症,行走間始終是沒有常人那般順暢,每到陰雨天更是疼痛難忍。
這輩子,她是否可以幫上什麼?
正思忖著,門外忽然有小廝匆匆跑進來,“老爺,不好了,門外忽然來了許多要債的,說是要我們還錢。”
“什麼?”謝翀皺眉。
小廝麵色焦急,“他們眼下正在府門外大喊呢。”
謝翀聞言色變,這若是真讓他們在外頭喊下去,少不得敗壞了謝府的名聲,他讓小廝將人帶進來。
那些要債的進了府,個個瞧著都凶神惡煞。
他們舉著字據逼到謝翀麵前,粗聲問道,“謝府先前承諾的這月還錢,如今時候已到,欠的銀錢呢?”
“什麼銀錢?”謝翀雲裏霧裏,再加上衛景桓還在,語氣裏帶上幾分怒,“你們若是再胡言亂語,休怪我不客氣!”
債主們紛紛目露怒色,“謝家難不成還要耍賴不成?你們自己瞧瞧這上頭的字跡,哪個不是你們親手簽下的。”
“若是你們不承認,那我們便去告官,讓官府的來為我們主持公道!”
“對,讓官府的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謝翀被他們喊得頭疼,他接過字據一一查看,發現竟都是府中人親自簽署的,小到百兩,大到上千,零零總總加起來竟足足有五萬兩!
他眼前一黑,隻覺氣血翻湧。
“如何就會欠了這麼多銀錢?”謝翀雙目赤紅。
這話問的輕巧,這些年,謝府看著風光,實則都在依靠謝婉瑩母親留下的嫁妝,今日東家要買字畫,明日西家要買頭麵,無論哪項都是隨隨便便支出個幾百上千兩。
可他們從未覺得如此有何不妥。
反正用的是原配夫人的嫁妝,花光了便花光了。
謝翀扭頭,雙目瞪著謝婉瑩怒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話剛出口,隻聽“錚”的一聲,刀劍出鞘,衛景桓身邊的侍從雙目冰冷的看著他,而他聲音幽幽傳來,“謝大人,你當著本侯的麵對本侯未婚妻如此無禮,還真是威風啊。”
謝翀心頭微顫,怒色被生生削減大半。
他從牙縫間擠出句話,“我......隻是詢問一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