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眼神,示意家丁將周圍看戲的百姓都驅逐了。
片刻後,湖邊隻剩了他們,衛景伯帶著人將謝婉瑩主仆二人圍住,他神色冷漠,“今天的事情,都是你自找的。”
謝婉瑩麵上做出懼色,心底卻並沒有什麼擔憂。
方才在畫舫上,她看著張成亮上船,便故意製造出聲響,先引得衛景伯和謝婷婷分開,然後趁著三人打成一團的時候,讓春杏帶著自己離開。
期間還順勢找了個街邊乞兒去京兆尹通風報信,說是這邊有鬧事的,算算時間路程,應該差不離快到了。
“衛二公子,你就不怕這麼胡來,回頭無法向家裏交代?”謝婉瑩眼神微冷。
衛景伯冷笑,“說破天去,今天也是你自找的。”他話落,扭頭對家丁道,“下手輕點,可別毀了我們謝大小姐的臉。”
他回頭可還要娶家的,要是破了相,看著也糟心。
“我看誰敢!”春杏擋在謝婉瑩麵前。
她餘光不斷朝街角掃去,心中有些暗暗著急,按照原先的計劃,京兆尹的人這會兒應該來了,難道是出了什麼變故?
她雖說有些功夫,可要在這麼多人麵前護住大小姐,恐怕也是有些困難的。
“動手!”
衛景伯冷冷出聲。
春杏一咬牙,正要上前迎敵,突然就聽馬蹄聲傳來,男人清冷的嗓音如同山間冷月,驟然壓下眾人的蠢蠢欲動。
“當街行凶,聚眾鬧事,這便是你出身忠勇侯府的教養?”
衛景伯麵色微變,沒想到會在這碰見他。
“大哥。”他走到馬車前行禮。
馬車內寂靜片刻,簾子被緩緩掀起,男人如玉雕般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簾子上,往裏看,是一張從骨子裏透著冷淡的麵容。
劍眉星目,眼風帶冷,乍掃過來帶著令人膽怯的寒意。
是衛景桓。
再見故人,謝婉瑩有種恍若隔世的澀意,她怔怔看著那人,眼前閃過上輩子死前種種,眼前蒙上一層霧氣。
衛景桓察覺到注視,不由得微微側目。
視線裏闖進道纖瘦的身影,往上看,她並非過多裝飾,卻越發顯得她清塵脫俗,隻是那雙似驚似懼的眸子裏含著盈盈水光。
這是......被嚇到了?
衛景桓斂目,冷眸掃向衛景伯,“我倒是不知,原來忠勇侯府的人在外頭竟然是這樣仗勢欺人的。”
他剛從宮裏麵聖歸來,原先是打算回府的,可行至半途突然聽見有人說忠勇侯府二公子仗勢欺人,便打發了準備動身的京兆尹,自己前來查看。
沒想到,竟都是真的。
衛景伯臉色難看。
他今日遭了謝婉瑩算計,還沒等出口氣,就聽衛景桓如此教訓自己,若是往常便也罷了,可他如今不過是個殘廢!
想到這,他抬頭涼聲道,“大哥,我教訓自己的未婚妻,與你何幹?”他嗤笑,“莫非,你是看上她了不成?”
衛景桓嗓音驟沉,“放肆!你如此胡言亂語,將謝大小姐置於何地?”
謝婉瑩眼睫微顫,心底泛起細密的潮意。
他果真如上輩子那般,是個端方有禮的君子,哪怕在外人眼裏,他早已成了毫無用處的廢物,脾性更是陰晴不定,可他分明有著顆赤子之心。
衛景伯咬牙,“既如此,大哥何必多管閑事?”
他直起身,眼底隱見鄙夷,“還是說,你如今沒了腿腳,便要學那婦人做派,管著東家長李家短的?”
如此侮辱的言語,刺的謝婉瑩心生怒火。
沒等衛景桓做出反應,她突然衝上前朝著衛景伯就狠狠扇了一巴掌過去,“不經尊長,衛二少爺還真是聖賢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
“你......”
“誰說鎮國公是多管閑事了。”謝婉瑩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我日後要嫁鎮國公,便是他的妻子,他護著自己妻子有何之錯?”
話音落地,驚得在場的人都是一愣。
衛景桓根本沒想到她竟會當眾說出如此膽大之言,略顯病態蒼白的麵容上,隱隱浮現出一抹,紅。
衛景伯的瞪大眼睛看向她,半晌咬牙道,“你說什麼?”
“我說,日後我是要嫁給鎮國公的。”謝婉瑩看著他,毫無膽怯,“若我記得沒錯,當初聖上賜婚,應當是屬意鎮國公,對嗎?”
她說著,回頭看向衛景桓。
“咳咳咳......”
衛景桓不知怎麼的,突然間就嗆咳起來,他對上謝婉瑩清淩淩的視線,一時間所有話語都被堵在了胸腔裏。
他心頭微動,莫名點頭,“是如此。”
“既如此,那我本該嫁的人便是您了,正巧衛二公子和我妹妹情投意合,我們成婚也算是全了他們的情誼。”謝婉瑩道。
她微頓,視線定定投向衛景桓,“不知鎮國公,意下如何?”
場麵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沒想到,謝婉瑩竟會提出此等要求。
放著好好的衛二公子不嫁,偏要去嫁個殘疾的衛景桓?
他便是深受聖寵又如何,日後沒了禦前走動的機會,早晚會被皇上拋之腦後,到時候怕是連哭都來不及。
可謝婷婷很快反應過來,她急急近前,欣喜道,“姐姐此話當真?”
若是謝婉瑩鬆口嫁給衛景桓,那她哪還需要汲汲營營去算計一個正妻之位?無論如何,她必須要促成此事。
“當然是真的。”
謝婉瑩點頭,視線依舊落在衛景桓身上等著他回答。
衛景桓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可莫名的,他就不想從謝婉瑩眼中看出任何失落之意。
“若是姑娘願意,景求之不得。”他徐徐出聲。
謝婉瑩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回原地。
“不行,我不同意!”衛景伯反應激烈,“她嫁給我,乃是衛、謝兩家認定的事情,你憑什麼橫插一腳?”
謝婉瑩,乃是他打定主意要收入府中的人!
這個死瘸子,也敢跟他爭搶?
衛景桓冷眼一掃,便生生壓住衛景伯的囂張氣焰,他嗓音清冷,“依你所言,衛、謝兩家還能越過聖上去?”
這頂帽子扣下來,誰也不敢擔。
衛景伯瞬間變了臉色道,“我何時這麼說過,你休要胡言亂語!”
衛景桓坐在馬車內,一身墨色衣衫將他襯的麵冠如玉,隻是眉眼間的冷色,更似煞神,“那謝大小姐依照聖上意思嫁給我,有何不妥?”
“可聖上賜婚的,分明是我和謝家大小姐。”衛景伯不甘心。
衛景桓語氣寡淡,“聖上隻是為忠勇侯府賜婚,並未言明究竟是給誰的,若是你有疑問,自可進宮詢問。”
他說的沒錯,宮裏下旨時,隻是為忠勇侯府和謝家大小姐賜婚了。
原先婚事定的是給衛景桓,可他以自己雙腿殘疾為借口推拒了,後麵忠勇侯府便將婚事給了衛景伯。
畢竟衛景桓已經廢了,和謝家聯姻對侯府大有裨益。
“衛景桓!”衛景伯氣急敗壞,可他身側始終沒有作聲的隨從突然上前,腰間長刀一亮,冷冽的殺意生生止住了他湧到嘴邊的話。
衛景桓姿態從容,“還有事?”
衛景伯忍了又忍,最後在那明晃晃的刀劍下,甩袖走人。
謝婷婷擔憂自己的傷勢,也乘車匆忙離開,留下謝婉瑩立在原地,麵對衛景桓落過來的視線,原先沒有的羞赧,倏而漸漸爬上臉頰。
“鎮......”
“待你我婚事落定,我會親自上門提親的。”
兩人同時開口,謝婉瑩聽到衛景桓的言語,心中一頓,竟生出幾分手足無措來,但她很快鎮定下來。
嫁給衛景桓,是原先就想好的,現如今不過是隨了心意。
她斂目頷首,“好。”
衛景桓看著她的模樣,心底莫名一動,放在膝頭的指尖微微蜷縮,此刻有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衝動了。
他此生,並未打算娶妻的。
隻是念頭剛起,衛景桓腦海裏就閃過謝婉瑩眼底瑩瑩含淚的模樣,若是日後的妻子是她......或許也沒那麼差。
......
今日的遊湖本就是張成亮和謝彬聯合設下的陷阱,現在計謀被破,自然也無需再去,謝婉瑩索性帶著春杏回府。
剛進門,就被管家叫到前廳去。
謝婉瑩將將到了門口,就聽謝婷婷的聲音傳出來,“父親,我今日親耳聽聞她要嫁給衛景桓的,既如此,我為何不能嫁給二郎?”
“我也是你的女兒,你難道忍心讓我過去做妾,任人羞辱嗎?”
謝婉瑩入內,便看見額間裹了紗布的謝婷婷正拉著謝翀的袖子撒嬌,而後者微蹙眉頭,顯然有些遲疑。
“爹爹!”謝婷婷加重語調。
心中那杆秤,到底是漸漸偏向謝婷婷。
謝翀遲疑著點頭,“這這話當真是她說的,那也無不可。”
雖說和他先前設想的那樣有些許不同,但謝婉瑩嫁給衛景桓,也算是進了同一家,她身為大嫂,日後也能多照拂照拂婷婷。
謝婷婷聞言欣喜,抱著他胳膊笑著道,“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兩人說完,謝翀回頭朝門口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