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我直接去了停車場。電梯在向下走,我心裏的火在往上燒。
剛拐進停車場,就聽到湯海同在笑。
“蕾蕾,我是挺佩服你的,能跟這種拿項目換飯吃的科研牲口過這麼多年。”
“搞學術那一套,擱實驗室玩玩還行。擱市場,算個什麼傻鳥。”
薑蕾沒接話,也沒反駁。湯海同低頭給她理了理散在胸襟的碎發,動作熟練得像是早就習慣了。
我腳步頓了頓,笑了。
這兩人就在不遠處,站在我車邊上聊天,仿佛我是個死人。
我冷聲開口:“聊得挺開心啊。”
兩人回頭,湯海同笑道:“我這不跟薑總說呢,技術這玩意兒,寫出來不值錢,賣得出去才值錢。”
“你周一鳴要是也能幫公司拿到資源,談下項目,下次署名就有你。”
我冷笑:“放心,我記住了。”
薑蕾打斷我,冷聲開口:“周一鳴,公司是公司,不要把私人情緒,帶進工作裏。”
我抬頭看她一眼,嗬,我是真的不認識她了。
我懶得再跟他們廢話,轉身拉開車門。
身後,薑蕾開口道:“行了,周一鳴你回家吧。海同,待會兒的交流晚餐,我們一起去。走吧。”
我回頭看了一眼,湯海同一臉得意,和薑蕾並肩朝他的車走去,好像一對天生的搭檔。
我冷著臉坐進駕駛室,儀表盤突然亮起警示燈,輪胎低壓警告一閃一閃。
我下車查看,發現後輪上釘著一顆又粗又長的螺絲釘,角度精準得離譜。正發怔時,湯海同那輛閃亮的豪車緩緩駛過來,車窗降下,他笑得不懷好意。
“喲,老周。”湯海同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你這車吧,跟人一樣。本來也不值錢,現在老了,舊了,是還能跑,但沒人看得上。”
“不過,你放心,薑總那邊,我會好好照顧的。”
他說完,升上車窗,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我站在原地,盯著那顆釘子,眼眶發熱。
研發的路難走,每一步都像踩在釘子上。走得久了,走得慢了,或者腳底被紮穿了,自然有人換成新的。
放在副駕的手機響了,我接起來,是薑蕾。
她大概是不小心誤撥,電話裏隻有車內的聲音。
湯海同語調嘲諷:“周一鳴這人啊,腦子裏隻有技術,天生當牛馬的料。”
“你知道我最佩服他什麼嗎?”
薑蕾“嗯”了一聲,湯海同嗤笑道:“窮得跟狗一樣,還活得這麼有尊嚴。”
薑蕾應道:“談不上尊嚴,他那是死撐。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死守技術,不看市場,最後能守出什麼呢?”
湯海同哈哈大笑:“大概是守出個孤家寡人。”
薑蕾沒吭聲,湯海同意有所指地說:“蕾蕾,今天酒局結束,你可得好好陪陪我。”
薑蕾好像低聲輕笑了一下,隔著電話,隻聽到細碎的摩擦聲,像是衣料蹭過真皮座椅,是兩人彼此湊近的動靜。
然後,電話掛斷了。
我握著手機,良久沒動。
腦子裏像有幾千隻蜜蜂,狂轟濫炸,吵得腦殼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