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劍入雲海,轉瞬三百裏。
來時的路,當初年幼的陸沉抱著陸黎月走了幾個月,而如今隻要一天。
“兄長,我好像記得這裏。”
陸黎月指著下方一處破廟。
當初陸沉抱著陸黎月逃荒,途徑此處,遇到狼群。
是躲進破廟中,才幸免於難。
陸沉挑眉。
“你當時那麼小,怎麼會記得這些?”
陸黎月卻得意道。
“兄長,我的記性超好的!”
陸沉搖了搖頭,繼續催動仙劍飛行。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昔日一望無際的荒原雪漠,如今已有了人煙,演化為一座小城。
陸沉帶著陸黎月從天而降,驚起一片驚呼。
陸沉淡淡道。
“今日你想玩什麼,我都陪你。”
陸黎月親昵地挽住陸沉的胳膊,掰著指頭數道。
“我要逛街,要吃糖葫蘆,還要賞雪......”
陸沉注意到陸黎月手心寫滿了小抄,上麵除了她要做的事情之外,最顯眼的便是他的名字。
陸沉抓起她的手,擦掉了“陸沉”二字。
“兄長,你幹什麼呀?”
陸黎月滿臉不高興,她好不容易記起兄長,這樣的話,她又會忘掉他的。
陸沉不語。
陸黎月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十幾年來都在青雲宗的她,第一次下山,就被俗世的繁華所吸引。
她在坊間蹦蹦跳跳,無憂無慮,和尋常人家的姑娘無異。
陸沉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靜靜地注視著她,嘴角微揚。
“就該如此。”
就在這時,一陣哭聲引起陸沉的注意。
隻見一個瘦弱的少年,在醫館麵前跪地叩首,乞求醫師救他妹妹。
老醫師們紛紛搖頭歎息,無能為力。
陸沉一陣恍惚。
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陸沉走上前去,略微揮手,胸中仙氣順著風雪,飄散全城。
病怏怏的女孩奇跡般康複。
感激涕零的少年對著陸沉磕頭。
“我爺爺的病好了!仙人!這是真仙人!”
“我兒子的高燒退了,孩他娘,快來感謝上仙!”
城內的百姓歡呼雀躍,從此百病不侵。
仙人扶我頂,結發受長生。
陸沉修仙,就是為了救人,如今他救得了別人,也救得了自己的妹妹,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我的兄長最棒了!”
陸黎月眼眸明亮,透著崇拜。
街上的商戶紛紛拿出禮物來拜謝,卻被陸沉一一拒絕。
為了慶祝仙人的到來,小城歡鬧起來。
有人敲鑼打鼓,有人羅織花燈,有人舞獅巡街,有人順勢嫁娶,儼然一副過年之景。
人間煙火氣最是迷人,陸黎月看著繁華的鬧市、喜笑顏開的人群,道了句。
“真好。”
若是她能再陪陸沉一些時日,就更好了。
她轉過頭,衝輕聲陸沉道。
“兄長,時間不多了,我想賞雪。”
陸沉一震,神色複雜地道了句。
“好。”
或許是人之將死,回光返照,陸黎月想起了許多事情。
她想起那年夏天,山門大開,師父讓陸沉下山招新尋徒。
她不顧陸沉的反對,偷偷跟了上去。
結果撞見邪門高手設伏,圍殺陸沉。
那一戰邪門蓄謀已久,陸沉竭力殺出重圍,卻身受重傷。
是陸黎月背著陸沉,一步一步走了上百裏,翻了幾座山,千辛萬苦才回到青雲宗。
邪門高手曾距離她們隻有一步之遙。
絕境中她虔誠地向上蒼祈禱,隻要能夠救陸沉,她願意拿命來換!
她的祈禱生效了,邪門高手並沒有發現她們。
曾經放上賭桌的籌碼,如今到了兌現的時候。
長夜已至,陸沉劈出一道劍光,讓黑夜如白晝。
陸黎月呼出一口熱氣,摟抱住自己。
“好冷啊,和當年的雪一樣冷。”
大雪傾城,遮天蔽日,一如十八年前那般徹骨冰寒。
那時的她躺在繈褓裏,絕望地望著天空。
直到有個男孩衝了過來,將她抱在懷中。
陸黎月走到雪中,和多年前一般躺在雪地裏,任由大雪將她覆蓋。
她就該死在那個雪夜。
是陸沉強行給她續了命,讓她多活了十八年,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陸沉。”
陸黎月突然開口,她站起身來,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有一句醞釀了十八年的話要說。
可她剛開口,一陣恍惚席卷而來,回過神來時,她竟然忘了自己要做什麼事。
黑色的殘脈席卷全身,猶如蛛網一般在她身上蔓延開來。
她吐出一口血,向冰冷的雪地倒去。
卻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
陸黎月緊緊攥住陸沉的衣領,不舍得鬆手,淚水止不住的從眼角滑落。
陸沉寵溺地摸著她的洗頭發,輕聲道。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