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益?
聽著這話,我笑了。
笑著笑著,就控製不住落下幾滴淚。
姐姐。
我怎麼可能會有好處啊?
自從我進醫院起,幹的就是最重的活。
弟弟卻是金樽玉貴。
爸爸媽媽生怕他受累,告訴所有同事,孩子年紀小吃不了苦。
某次,我還意外聽到媽媽說:「別讓南辰太累。」
「但你可以讓溫恒幹雜活,他小時候不跟在我們身邊,能吃苦。」
她避重就輕。
忽略我小時候被拐賣的事實。
隻說,我能吃苦,集一身寵愛的溫南辰卻不行。
甚至溫南辰因為成績問題,沒有醫院願意要。
也是爸爸媽媽走關係,把他帶進來的。
實習這段時間以來。
我一個人忙碌兩個人的工作,寫兩份報告,很多時候根本沒時間吃飯,累得沾床就睡。
這就是受益嗎?
喉間酸澀。
我硬生生忍住哽咽,尖聲質問:「姐姐,難道我的生命安全不重要嗎?」
「那可是艾滋病!一旦感染,將攜帶終身,我今年才二十歲!如果我真的感染了,後果不堪設想......」
話音未落,就被打斷。
姐姐眉頭皺得更緊。
她冷笑一聲,態度惡劣地數落我:「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
「溫衡,你現在不是沒事嗎?都進醫院當護士了,能不能別這麼嬌氣,原本以為你被找回來後,變得獨立自強了......」
她失望地搖頭,像是給我判了死刑:「現在看來,你實在沒救了。」
這句話,好諷刺啊。
原本被情緒包裹,變得鼓鼓漲漲的心臟。
此刻像泄了氣的氣球般。
無力又頹敗。
我忽然想到,剛被找回來那天。
我被姐姐牽著,緊緊攥著洗得發白的褲子,心跳加速。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要鎮定自若,要讓家人都喜歡我,不要把我趕走。
然後——
弟弟一身高定西裝,從華麗的旋轉樓梯上,一步一步走下來。
他走到我麵前,打量了我一番。
然後故作天真地問:「姐姐,他是誰啊?家裏新來的小保姆嗎?」
姐姐唇線繃得很緊。
攥著我的手稍稍用力,卻始終沒否認。
隻是說:「以後,她就是你哥哥了。」
......
最開始,我是有些幽怨的。
因為爸媽疏忽,我走失了五年,最後兜兜轉轉被賣到農村。
在那裏,我不僅要洗衣做飯,照顧下不來床,屎尿都在床上解決的「奶奶」。
還要忍受老光棍的欺辱。
我不肯放棄,認真學習,直到這家人放鬆警惕,才走了三天三夜到鎮上,報了警。
我以為輾轉被救出來。
終於能回到幸福的家裏了。
可是,那時家裏已經沒了我的位置。
弟弟已經是全家捧在手心動不得的珍寶。
我走丟後,爸爸媽媽把對我的愧疚,全部給了和我有五分相似的弟弟。
許多時候,甚至下意識偏心他。
哪怕我隻是夾了一筷子牛肉,他們都訓斥我:「弟弟喜歡吃這個,你等他夾完再吃不行嗎?嘴巴怎麼那麼饞,又不是沒吃過。」
可我真的很久沒吃過了。
默默放下筷子。
把盤子放到溫南辰麵前,敢怒不敢言。
生怕哪天被他們棄養,會再次回到那個農村。
我謙讓了很多很多。
甚至在三年前,拱手讓出了自己的暗戀對象。
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多嗎?
為什麼家人還不願意徹底接納我呢?
......
良久過去。
久到同事們結伴下班。
姐姐看了眼手機,不耐煩地道:「你差不多得了,剛剛小劉告訴我,你已經吃過藥了,不會有事!」
手機彈出消息。
他看了眼,立馬衝我冷笑:「南辰怕你情緒崩潰,還讓我好好安慰你。」
「你卻沒有少爺命,非耍少爺病!」
我回過神。
舔了舔幹澀的唇。
喉頭滾了滾,還是道:「嗯,替我謝謝他。」
其實我心裏真的很委屈,很委屈。
被至親這樣區別對待,有誰能一笑置之呢?
可我知道,哪怕我委屈得快要死掉,也沒人會心疼我。
爸媽隻會嫌我作。
弟弟隻會擦眼淚,哭哭啼啼地握著我的手說:「哥哥,如果當時被拐的人是我就好了......」
像是沒意識到我會這樣說。
姐姐僵了一瞬,才低斥道:「你看你,像什麼樣子!」
不等我答複。
她匆匆離開,應該是去吃日料了。
姐姐走後。
我愣在原地很久。
家人的話不斷在耳畔響起,掀起陣陣心酸。
「你什麼時候能像弟弟一樣懂事。」
「天天擺出一副死人臉,我們欠你的嗎?」
「再惹南辰生氣,就滾出我家!」
這些毫不留情的話。
就像一把鋒利的刀,硬生生割裂了我和這個家最後一絲溫情。
十一歲被拐;十六歲被找回。
我處處卑微小心。
終於,在二十一歲這年。
我第一次真正地意識到:「我的血緣至親,是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
我驀然笑出聲來。
隻感覺心裏有一塊獨屬於家人的地方,慢慢皸裂破開。
一把刀子出現。
慢慢割裂掉「親情」這個東西。
傷口漸漸愈合,重組。
摸了摸跳動的心臟。
我驚奇地發現,我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不在意爸爸媽媽的愛。
不在意姐姐的眼光。
更不在意弟弟無時無刻的挑釁。
我有些笨拙地拿出手機,撥打衛生局電話。
將心裏掩埋已久的話,全盤托出:
「我要舉報我的同事隱瞞病人既往艾滋病史,害我職業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