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叮鈴聲響。

烈日炎炎下，學校大門前的最後一道柵欄打開。

辛水菱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媽媽，她趕緊上前擁抱住丁曉晴，“媽媽，我考完啦！終於可以回家和你、爸爸還有弟弟他們天天呆在一起啦！高中一直住校，你都不知道我平日多想你們！”

丁曉晴本見到女兒欣歡喜悅的嘴角再聽到女兒說的話之後僵住，然後馬上又換上了笑容，隻不過笑容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她拍拍辛水菱的後背，“辛苦了我的女兒，我們現在就回家。”

回家的路上，辛水菱坐在電動車後座，看見路邊一群又一群成雙結對的家長，好奇的問丁曉晴，“媽媽，爸爸為何不來接我？還是沒空嗎？”

爸爸沒來，辛水菱多多少少是有些失落的，看著別的同學家恨不得全家出動，連剛會走路的小孩子都來為哥哥姐姐助陣，而自己隻有媽媽來接，甚至高考期間連爸爸的影子都沒見著。不隻是爸爸，弟弟也很久沒見著了。媽媽總是說爸爸很忙沒有空，弟弟也去爸爸工作的城市上學了不方便叫回來，算起來差不多半年沒見了。

辛少菱等了很久也沒有聽見丁曉晴的回答，她以為是路上人多嘈雜，盯著路況有所分心，導致自己媽媽沒有聽見，索性不再詢問，心想反正一會兒到家就知道了。

然而等辛水菱期待地打開房門，家裏竟然空蕩蕩的，一點也沒有任何人歸家的痕跡。

她回頭，暮然看見停留在門口已經淚流滿麵的丁曉晴。

她快步跑上前趕緊擁抱住自己的媽媽，腦海裏頓時閃現出各種猜測。

丁曉晴知道瞞不住了，她泣不成聲：“你爸爸他不要我們了，他不是個好父親。菱菱，不要傷心，你還有我，還有媽媽，無論如何媽媽也要把你好好養大。”

“媽媽~”辛水菱哽噎，一下子腦袋宕機了一樣，渾身像泡在冰水裏，直到熾熱的太陽把她烤的刺痛，她才反應過來。

明明心裏還沒準備好接受，場麵上的變故和措不及防讓她嘴上不由自主地說些勉強的話語。“沒關係，無情無義之人本就不值得挽留，早點認清他們的真麵目是好事。”

辛水菱抬手擦去丁曉晴臉上的淚水，強顏歡笑道，“難道不值得慶祝一番嗎？媽媽，我高中畢業了，我們應該高興才是！”

“對！對！”丁曉晴看著自己的女兒，自己哭的什麼樣，還要女兒反過來安慰自己。女兒都那麼堅強了，自己更應該振作起來，羞愧的語無倫次地重複辛水菱剛說過話。“要高興！高興！”

母女倆進屋，丁曉晴去廚房燒菜，辛水菱回到自己的房間，心不在焉地收拾起自己的書本。高考結束，很多書和筆記就用不到了，需要整理出來賣掉。

她收拾的手慢慢停下，轉而情不自禁的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傅雷家書》。她從書頁裏取出爸爸辛富曾經給她手寫的一封鼓勵信。展開後眼淚又不爭氣的從眼睛裏流淌下來，淚水一顆顆地砸在紙麵上，讓本就褪色的字跡更加模糊。

信的寫者音容猶在麵前，而看不清的字跡就猶如被豬油蒙了心的人，你不舍其而它早已不肯為你停留。

“菱菱，飯好啦，洗手吃飯！”

丁曉晴聲音出現，打破了辛水菱的悲傷。擔心丁曉晴看出來，她趕緊拿桌上的紙巾擦掉所有眼淚，走出房門前還用手快速地給眼睛扇風，企圖這樣讓淚水醃漬過的痕跡‘銷聲匿跡’。

飯桌上，兩人的眼睛仔細看都有隱隱約約的殷紅，而彼此都默契地心照不宣。顯然，這頓飯沒有想象中該有的喜慶，反而有些沉悶壓抑。悲傷的氛圍在空氣中彌漫，桌子上的飯菜入口也比平日味淡了幾分。

看出自己女兒情緒低落，丁曉晴主動開口活躍氣氛，“菱菱，你嘗嘗媽媽做的清蒸鱸魚，特意跟一位廚藝好的阿姨學的，是不是這次燒出來更加美觀，味道也比從前做的好吃多了？”

辛水菱夾塊魚肉放進嘴裏，嘗不出滋味，但對著丁曉晴誇讚，“口感的確比之前更好了，媽媽你真厲害！”

丁曉晴欣慰一笑。

乍時，辛水菱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手機就放在飯碗旁，她一眼就看見了號碼的備注，是爸爸打來的。

辛水菱看向丁曉晴，媽媽的臉色由晴轉陰很不好看，她正想直接掛掉，丁曉晴已經伸手搶了過去。

“菱菱，你繼續吃飯，別影響心情，我去接。”丁曉晴拿著手機，走到室外。

辛水菱沒了心思吃，她隻想知道爸爸打電話來會說什麼。她跟著走到門邊，不過她沒有打開媽媽把她和手機那端隔開的那扇門。

丁曉晴在門外說話，她就在門後沉默的聽著。

“打電話過來幹什麼？”丁曉晴語氣透露著不耐煩的冷漠。

“菱菱呢？”電話裏傳出辛富的聲音，雖然音量不是很大，也足夠聽清。

“她不在。”

“這是菱菱的號碼，曉晴，你別無理取鬧，我隻是想祝賀一下菱菱高考結束，關心下她考的怎麼樣？”

辛富沒安好心的話讓丁曉晴的怒火一下子冒上來，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尖銳起來，“高考之前你不關心，高考完了你來關心？高三菱菱學習那麼辛苦，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得了肺炎住院你不關心，現在來關心？假惺惺！”

“你這話怎麼說的，菱菱再怎麼說也是我女兒。”辛富自知理虧，直接裝聾，避而談其他。

“辛富我們已經離婚了，菱菱和你法律上已經沒關係了！”

“丁曉晴，血緣上她永遠是我的女兒，還能不認我這個爹嗎？”辛富語氣裏盡是對離婚的不以為然。

“你想美事！你個人渣！不配！”丁曉晴怒不可遏，遂開口罵了出來。

而電話那頭顯然也毫不示弱，也張口亂罵，“丁曉晴，給你臉不要臉是吧！你以為你是誰！下賤的臭婊子！黃臉婆一個，整天管東管西，活該天生沒人要的命，怎麼不去死......”

辛水菱攥緊拳頭，聽著爸爸惡毒的言語，心裏交織著密密麻麻的疼痛。這不是自己印象裏的爸爸，他怎麼會對媽媽罵如此不堪入耳的話。

哐——

手機落地的聲音在辛水菱的鼓膜裏刺響。

她無所顧忌的衝出門，發現丁曉晴蜷縮著身子癱在地上，手捂住心口，衣裳糾的皺成一團。

“媽媽！你怎麼了？”

辛水菱把丁曉晴抱在懷裏，發覺媽媽眨眼間滿身都是汗，呼吸也急促地喘不過氣，想說話說不出來，口齒間支離破碎地喊疼。

這種時候掉落在一邊的電話仍然持續傳來咒罵聲，辛水菱急的大喊，“閉嘴！”

她哆哆嗦嗦的去撿手機，毫不思索地掛掉通話，然後慌亂地撥打120電話。

“求你們快來救救我媽媽，我們在.......”

確定救護車馬上來後，辛水菱重新把丁曉晴抱在懷裏，徹徹底底的無措哭喊，“媽媽，我不能沒有你！求求你，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我們馬上去醫院，你會好起來的.......”

“媽媽你會好起來的，會好的，媽媽~”

辛水菱哭的撕心裂肺，她想不通，為什麼啊？為什麼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麼爸爸會變臉舍棄她們而去，媽媽身體又突然出現了狀況。為什麼？這本是個結束辛苦的日子，也是她對新征程充滿期待開啟的日子。

然而這一切，就在今日，就在此刻，顛覆的麵目全非。

“嗡嗡嗡~”

救護車到來的聲音高亢而尖銳，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子割開了辛水菱的從前和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