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詢問外公的身份,我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七十年前,青龍好上托天梁,通算先生——張九山!”
我當場爆出爺爺的名諱,整個人都感覺神氣了幾分。
在綹子裏,土匪也有著最基礎的結構製度,按照本職工作和地位,分為四梁八柱。
所謂的通算先生,便是土匪窩裏類似於軍師的存在,是正經八百的二把手。
那也是嘯聚山林的一號人物。
後來認識了我奶奶,才改邪歸正,下山歸順,當了個看山老頭。
我經常聽外公講述那些山林間的匪事。
許多年前,青龍好可是本地第一大綹子,手底下的炮手就養了三百多號。
“沒想到,你竟然是張二爺的外孫!”
“好,好,崔三爺,你這可是給我尋回來個寶貝!”
陳把頭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外公隻是給我講過一些山上的故事,其實他到底有多厲害,我也不知道。
如今七十年過去了,竟然還有人知道他的威名。
看來我外公的身上,也隱藏了不少秘密。
“既然有張二爺的外孫助陣,那我們就沒什麼好擔心了,出發!”
陳把頭大手一會兒,帶著隊伍就浩浩蕩蕩的繼續前進。
我出了風頭,崔三爺也跟著臉上有光。
“小兄弟,真沒看出來,你竟然還有那麼大的來頭!”
“張二爺當年,可是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困死一個團的鷹爪孫,這本事是不是都傳給你了?”
崔三爺湊近,再次遞過來一個煙卷。
這次我沒有拒絕,接過來咂吧了兩口,算是提提神。
所謂的鷹爪孫,就是那個時候抓捕土匪的官差。
據說一些有本事的通算先生,可以通鬼神,曉陰陽。
在這片原始森林裏,他們就是活神仙。
“咳咳,一點點,一點點......”
我隨便搪塞了兩句,臉上露出一抹尷尬的笑意。
嘴上雖然客氣,可心裏卻慌得一批。
除了聽外公講故事以外,我哪有他的本事。
如今純粹是為了活命,在這裏胡說八道。
要是真遇到什麼事,保準直接露餡。
“三爺,跟你作對的那夥是什麼人啊?語氣那麼橫,什麼來頭?”
我指了指之前的那個矮胖子,跟崔三爺找著話題。
實則心中卻是在思考脫身之法。
“哦,那小黑胖子,聽說是陳把頭從關中找來的一群和尚!”
“啥?和尚?”
我聽到和尚兩個字都愣住了。
不是說寺廟裏和尚待遇相當不錯嗎?怎麼還幹上這倒鬥的活計了?這是正經和尚嗎?
“沒錯,號稱關中第一盜僧,聽說是叫什麼......”
崔三爺咂了口煙,眉頭微微一皺。
“觀山太保!”
聽到觀山太保四個字,我心裏倒是有點了眉目。
剛剛聽到一群和尚,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其實所謂的觀山太保,實則是守皇陵的那一批守墓人。
後來王朝坍塌,他們為了防止被抓,便直接削發為僧隱藏身份,以僧人的身份看守陵墓。
如此一來,便有了觀山太保這麼個名號。
這批人一般都對風水之術研究頗深。
而且因為守皇陵,也掌握著許多帝王秘史。
這次的太清皇陵,說不定就是這夥人帶出來的消息。
“你們快看,前麵有雪線!”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抬著頭向前看去。
大概距離我們兩三裏的距離,是一片連綿的雪嶺。
那被白雪覆蓋的山頭,就像是一條蜿蜒的白色線條。
“進了三道灣,神仙難過關!”
我口中低喃一句,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絕望。
越過了三道灣,便是大興安嶺腹地。
那個時候再想回頭,可就難如登天了!
“走吧小兄弟,咱們哥幾個也算是有緣分。”
“這一路上,你可得給我們好好講講,當年青龍好的那些故事!”
金牙摟著我的脖子,直接把我當成了好哥們。
從他的眼中,我能看到這家夥對土匪胡子的崇拜。
可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想著怎麼逃走。
現在走還有機會。
要是過了三道灣,再跑難度可就大了。
在那種地方脫離隊伍,說不定會死的更快。
“崔三爺,前麵三道灣的山腳下,我知道一個小營地!”
“咱們可以在那裏休整一下,等明天風雪小一點再走!”
我湊近崔三爺,像是狗頭軍師一樣開始出謀劃策。
這家夥雖然滿臉絡腮胡子,但卻心細如發。
他當然知道我這是什麼意思。
如今風雪正盛,不管是人還是牲畜,都是頂著風走。
行進速度慢不說,還極其消耗體力。
若是這個時候去跟陳把頭說有個營地,正好可以休息,那絕對是大功一件。
“好小子,三爺我倒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崔三爺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說不出的歡喜。
我們這一行人七八十個,對於物資的消耗是很大的。
在物資不那麼充足的情況下,休息反而要比繼續前進劃算。
不要說什麼渴了可以吃雪。
在大興安嶺的寒冬,吃雪補充水分,隻會讓你死的更快。
活生生的渴死,可能需要七八天的時間。
但若是吃上幾口雪,那飛速下降的核心溫度,會讓你撐不過一個晚上。
崔三爺聽從了我的建議,去跟陳把頭簡單交涉了一下。
我們又行進了三個多小時,才終於到達三道灣腳下的暫時營地。
說是營地,其實就是一塊稍微平坦的地方,然後堆砌了一些柴火。
這是我曾經跟外公進山狩獵的地方,也是我到過最遠的林子。
“今天晚上大家就在這裏休息休息。”
“等到明天風雪小一些,咱們全速前進!”
陳把頭擺了擺手,宣布了明天的計劃。
這個營地我還算是熟悉。
之所以把它們引到這個地方,目的就是為了方便逃走。
等到晚上夜黑人靜,偷偷溜回小木屋。
......
呼呼呼——
夜晚。
西北風吹起地上的積雪,雪花砸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
所有的弟兄都蜷縮在火堆旁,將自己的腦袋埋進臂彎裏。
幾乎蜷縮成了一個粽子,來抵禦夜晚的低溫。
劇烈燃燒的篝火,加上自身熱量的反射,勉強可以扛過這樣的冬夜。
“他媽的,這麼冷的天氣,撒泡尿都能給凍上吧!”
周圍傳來一些抱怨的聲音。
我依然是埋著腦袋,繼續裝睡。
過了好一會兒,周圍才終於又安靜了下來。
我躡手躡腳的從地上站起,活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雙腿。
這黑夜裏的大興安嶺,就像是隻休眠的凶獸,隻有呼呼的寒風,如同野獸低吼。
黑天半夜,隻身一人。
從三道灣返回小木屋,這路途可以說是非常凶險了。
哪怕是隨便摔上一覺,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但相比跟這群人進山,我寧可冒著這個風險,試試走回去。
雖然我沒進過深山,但從外公的故事裏也能知道。
大興安嶺的深處,才是真正的有死無生。
為了防止迷路,我還特地偷了一些他們的物資。
“拜拜了各位,咱們後會無期。”
我將幹糧揣進懷裏,轉身就要離開。
這剛剛走出去三步有餘,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嘶吼。
“救命......救命啊!!!”
那淒慘的聲音在黑夜裏回蕩,直接蓋過了呼嘯的寒風。
營地裏所有的弟兄。
都像是沙漠裏的鴕鳥一般,將深埋的腦袋抬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回事?”
崔三爺最先反應過來,猛地從地上站起。
陳把頭也從帳篷裏走了出來。
見到所有的弟兄都一臉警惕,我也知道這不是個離開的好時候。
“慘叫聲是從那邊傳來的,過去看看!”
崔三爺拎著手電筒,邁步就往黑夜裏走。
他正好從我身邊路過。
為了防止被看出什麼端倪,我也隻能是跟在他的身後。
沿著雪地上的腳印,我們終於來到了慘叫發出的地方。
眼前的一幕,差點讓我把晚飯都給吐出來。
一個被開腸破肚的弟兄,正被掛在高高的樹杈上。
殷紅的鮮血浸染了雪地。
腸子肚子更是拉扯的到處都是。
我仔細看著雪地的印記,發現這腳印非常奇怪,似獸非獸,似人非人。
隻有三根大腳趾,絕對不是尋常東西。
“怎麼樣小兄弟,看出什麼來沒有?”
崔三爺湊到我身邊,開口詢問了一句。
我麵對這地上的詭異腳印,倒是想到了外公曾經說到過的一種精怪。
“三指山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