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黃乾轉過身，臉上先前那點輕鬆早已消失不見，他走到陸楓跟前，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氣音：“殿下有所不知，這京察，乃是大魏朝廷五年一次的......大典，”

他刻意頓了頓，加重了這兩個字，“專門考核京城內外所有官員的政績、操守。說白了，”他往前湊了湊，渾濁的眼珠裏透著憂慮，“就是一次大清洗。每次京察，都會有不少官員落馬，輕則罷官免職，重則......”他沒說下去，但那緊抿的嘴唇和微微抽動的嘴角，已經說明了一切，“抄家下獄都是輕的！”

他長長地、帶著明顯沉重地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發緊的額角：“咱們大理寺掌管刑獄，本就是風口浪尖，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如今又逢京察，更是人人自危，好比在刀尖上跳舞。這期間辦案，必須謹小慎微，一步都不能踏錯，否則稍有不慎，就會被那些負責京察的禦史抓住丁點把柄，往死裏參！”

陸楓聽明白了，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這玩意兒，就好比前世公司裏的年終績效考核，隻不過這個考核的結果，不是扣獎金或者走人那麼簡單，而是直接關係到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的那種。

難怪剛才那些官員一個個臉色都變了。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大理寺都籠罩在一片緊張忙碌的氛圍中。

舊案卷宗被反複整理核對各處衙署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所有人都夾緊了尾巴生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紕漏，撞到京察的槍口上。

偏偏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京察官員即將進駐大理寺的前兩天，一樁新的命案發生了。

城西一戶富商家中男主人被發現死在了臥房內，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現場發現了一把帶血的刀而死者新納不久的小妾卻不見蹤影，同時府中還丟失了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人證物證看似俱全矛頭直指攜款潛逃的小妾。

案情通報下來大理寺內卻是一片死寂。

這個時間點出命案誰接手誰倒黴！

辦得好是份內之事，未必能加分；

可一旦辦砸了或者過程中出了任何差錯，被京察官員揪住那後果不堪設想。

一時間竟無人主動請纓。

陸楓自然也不想蹚這渾水他剛“破”了醉花樓的案子，風頭正勁但也惹了不少眼，現在隻想低調安穩地度過京察再說。

激活玉璽固然重要但小命更要緊。

他打定主意這案子誰愛接誰接，反正自己是絕對不碰。

然而他想躲清靜，麻煩卻主動找上了門。

黃乾派人來傳話讓他去一趟。

陸楓心裏咯噔一下不情不願地來到黃乾的公房。

“殿下，您來了！”黃乾一見陸楓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那親熱勁兒讓陸楓心裏直犯嘀咕。

“老黃，找我有事？”

“好事！天大的好事！”黃乾拉著陸楓坐下親自給他倒了杯茶，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塞到陸楓手裏，“殿下您上次辦醉花樓的案子，辛苦了！這是上麵剛撥下來的賞金您快收好！”

陸楓掂了掂錢袋分量不輕，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哎呀，這怎麼好意思都是份內之事嘛！”

嘴上客氣著手卻把錢袋抓得緊緊的。

“殿下太謙虛了！”黃乾一臉讚賞，“您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才幹，真是咱們大理寺的棟梁啊！這不又有案子需要您這樣的人才出馬了！”

說著黃乾手指一推，將城西富商被殺的案情卷宗滑到陸楓麵前。

陸楓臉上那剛因得了錢而咧開的笑容像是被冷風吹過，瞬間僵了僵停在嘴角。

他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不好，這老家夥絕對沒安好心。

“老黃，這案子......”他試探著開口想找個由頭推脫。

“殿下，我知道您辛苦。”黃乾立刻打斷他身體微微前傾，一隻手語重心長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力道不輕不重，“可正所謂能者多勞嘛！這件案子雖然發生在京察期間但隻要我們辦得幹淨利落，不僅無過反而有功！到時候京察評定您的功勞簿上又能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說話時唾沫星子差點噴到陸楓臉上。

說到興頭上黃乾另一隻手抬起，指向陸楓還攥在手裏的那個沉甸甸的錢袋臉上的笑容真誠得好比三伏天的日頭，晃得人眼暈：“這不賞金我都替您提前申請下來了！”

那錢袋的分量還殘留在掌心黃乾的話卻像是一盆冰水，從陸楓頭頂澆下。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了，手下意識地抓緊了錢袋，猛地反應過來：“等等！老黃，這錢......這錢不是醉花樓那案子的賞金嗎？”

“嗯？”黃乾腦袋微微一歪，臉上露出一個極其無辜又帶著幾分茫然的表情，好像完全沒聽懂陸楓在說什麼。

他咧嘴一笑，滿口標誌性的大黃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無辜的光，“殿下您說什麼呢？醉花樓案子的賞金？哎呦，那文書還在刑部那邊轉圈呢，磨磨蹭蹭的，哪有這麼快下來？這錢啊，”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是老奴看殿下您勞苦功高，特意為這次城西的案子，提前給您預支的辛苦費！”

陸楓：“......”

他直勾勾地看著黃乾那張寫滿了“忠厚老實”、“我絕不騙你”的臉，又低頭看了看手裏這袋滾燙的山芋——哦不，是“提前預支”的賞金，隻覺得一股氣直衝腦門，差點沒當場背過氣去。

我靠！這老狐狸！被這老家夥給結結實實地坑了一把！

這他娘的比前世那些隻會畫餅的黑心老板還狠！

人家是畫餅充饑，這老黃是直接把未來的餅做成實物硬塞到你手裏，逼著你咽下去，讓你不吃都不行！

陸楓嘴巴張了張，下意識就想把這燙手錢袋推回去，可一對上黃乾那雙“殿下您辛苦了，這都是您應得的，快拿著別客氣”的真摯眼神，那拒絕的話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在了喉嚨口，怎麼也吐不出來。

算了，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這老黃名義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實際上還是自己的“忠心”保鏢兼幕後策劃。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陸楓認命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感覺胸口堵得慌。他伸手，一把抓起桌上的卷宗，動作帶著幾分沒好氣的用力：“行吧，老黃，算你狠！這案子，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