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商成青發起了高熱。
夏日裏天氣熱,傷口很快流膿,若不及時救治,很可能直接要命。
但藥喂了一次又一次,等了大半宿,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
“人不能死在這裏,否則聿王追究起來,你我都擔不了這責任。”
大雨滂沱,一輛馬車悄無聲息來到了南平候府門前。
“就這麼把人扔在這裏,萬一真的死了怎麼辦?”
“怕什麼?就說她自己仗著聿王爺撐腰,逃了出來,誰知道蒼天有眼給她收了。”
聿王真的在意她,一開始就不會授意他們逼她認罪了。
落雨之後,熱氣被洗走了不少,喂下的藥也起了效用,商成青睜開眼時,雨勢已經減小。
但門口守夜的人顯然躲了懶,也就給了她可乘之機。
腦袋暈暈乎乎的,商成青進了侯府,循著亮處走,冷不防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我就說,聿王爺出手,那商成青定然改變主意,你瞧,這不是就改了口供了嗎?說好的把你那寶貝扇墜作賭注的,可不許耍賴。”
宋蘊,那日替沈鳴聿尋來南海白龍珠之人。
另一人不情不願交出去:“我還以為她多有骨氣呢,讓認罪就認罪,讓翻供就翻供。跟條狗似的。”
宋韞冷笑,“她自己非要賭氣想逼王爺離開燕燕,不料招惹了是非,若非看在她伺候過聿王爺的份上——”
他看著沈鳴聿,“就算當晚她被那三個歹徒淩虐至死,我都不會出手的,我看她衣服都自己扯得差不多了,說不定還覺得我打擾了她的好事呢。”
人確實不是她殺的。
所以短短時間裏,商成青從拒不認罪到簽下罪狀到答應沈鳴聿翻供。
實實在在成為他們近期的談資。
幾人哈哈大笑。
很久不聞沈鳴聿出聲,宋韞不禁擔憂,“你該不會是心軟了吧?那你之前說的,要把商成青的腿打斷,還作數嗎?”
那藥作用太慢,不知道在商成青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前,她還能鬧出什麼天大的簍子。
尤其是沈鳴聿和商燕燕的婚期將近。
趙嬰戀戀不舍地望著那扇墜,祖傳的東西眨個眼的功夫就落入別人兜裏,就因為一個商成青!
他咬牙切齒,嘴上陰陽怪氣。
“我這表弟心軟,那商成青好歹照顧了他五年,表弟舍不得也人之常情。”他輕歎一聲,“不如就兩個人都娶了吧,不分大小。商成青做了那麼多,不就是想嫁給你嗎?你要是娶了她,就是讓她現在去死,她肯定也是願意的。”
“要是死了更好,一勞永逸,你也不用再和她委與虛蛇,還得用自己身子伺候她。”趙嬰跳起來,對這個主意深以為然。
氣氛沉默了一瞬。
宋蘊小心看著沈鳴聿。
他準備和商成青假成親之事,隻有他一人知情。
本來就是用來哄騙商成青的。
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鬧大了,趙嬰這大嘴巴,指不定馬上就鬧到商燕燕跟前。
沈鳴聿可舍不得。
商成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雙拳緊攥。
原來她的所作所為,竟隻是為了嫁給沈鳴聿。
她現在才知道!
沈鳴聿沉著眼,手中的杯子被他捏碎,聲音低低傳來,字字明晰,“我絕不會委屈燕燕!”
“我已經安排好了,成婚那日,會有意外讓她失去雙腿,這樣,她就不能再作出傷害燕燕的事情,我也有理由不用再與她行夫妻之實,不會對不起燕燕。”
意識從沒哪一刻如此清醒。
她這幾日的痛苦絕望,隻是他們口中幾句輕描淡寫的賭約。
而她煞費苦心幫助他重新站起來的沈鳴聿,竟然想要讓她永遠失去雙腿。
隻因為不想對不起商燕燕。
這就是他許給商燕燕的,此生此世,不會再納別的女人?
他原來竟是這樣重諾的一個人!
商成青轉身想走,但身體本就虛弱,站在原地久了,此刻眼前白花花一片,腳下浮軟無力。
就這樣毫無防備倒下。
發出的聲響驚動了亭子裏的三人。
“誰?”
腳步聲雜亂起來。
四肢發麻,想動也動不得,唯有越來越近的咚咚聲越來越清楚。
在距離商成青還有三步就能發現她時,卻有丫鬟跑過來,告訴他們商燕燕終於醒了。
商成青捂著嘴,就這樣倒在地上,莫名鬆了口氣。
若是被發現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當著沈鳴聿的麵繼續演戲,演她依舊滿心滿眼都是他,自作多情的獨角戲。
不知道躺了多久,商成青才慢慢爬起來,朝她那晚被擄走的花園而去。
阿爹阿娘的東西那日落在那裏,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宋韞折返回來取那枚扇墜時,恰好看見曲廊折角的身影,簷燈下那側臉熟悉得緊。
他試探性喊出口:“商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