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懸掛窗邊,照亮了滿地銀雪,初春,寒意依舊肆虐。
薑雲舒盤完城南莊子的賬正準備歇了,便聽門外傳來通報。
“夫人,大人來了。”
“他還敢來,怎麼有臉來!”
月禾眉梢一沉,說話間,沈清安已經到了門口。
他顯然聽到了月禾的話,臉色有些難看。
“我與夫人有話要說,你且退下。”
他沉著臉朝月禾擺擺手。
月禾是將軍府的家生子,自小與薑雲舒長在一處,情同姐妹,即便是陪嫁丫鬟,除了薑雲舒再不聽第二人使喚,此刻隻迎著他的視線,未動。
沈清安眉心更是擰緊,似是壓製怒意。
“沈大人有什麼事嗎?”薑雲舒先開口,說話間,給月禾遞了個眼神。
月禾這才轉身往外走,關門回身時,朝沈清安瞪了一眼。
混賬的王八,遲早得揍他一頓。
待月禾離開,沈清安瞧著薑雲舒,清了清嗓子。
“我聽二郎說了,當初他能進城守隊,寧國公世子是幫了忙的,這些年,他亦對沈家多有照拂,之後我自會備上厚禮親自上門答謝。”
薑雲舒挑著燈芯,眼皮動了動,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沈清安沒得到回應,略顯尷尬,又清了清嗓子繼續,“不過,如今我已經歸家,你身為沈家婦,理應與外男少有來往。”
薑雲舒條燈芯的動作一滯,沈清安亦莫名緊張,下意識屏住呼吸。
須臾......
“好。”
薑雲舒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字。
沈清安提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肚裏,出嫁從夫,薑雲舒如今能依仗的隻有他這個丈夫了,更何況,她悅於自己,自知應溫婉討好才是。
正想著,隻見薑雲舒伸手倒了一杯茶,沈清安理所當然伸手去接,她手腕卻一轉竟遞到了自己唇邊。
“給二郎某差事是三年前的事了,事情辦成我已送過謝禮,你不提我大概已經忘了,至於我與誰往來,我自會衡量,不勞大人費心。”
沈清安抬起的手略顯尷尬,他蹙了蹙眉,壓住火氣,岔開話題。
“芝蘭和長元的事,娘年紀大了,有些事情沒交代清楚也在所難免,她並非有意隱瞞長元身份,芝蘭畢竟是我發妻原配,又是長元的生母,我必須給她名分。”
“所以,你便讓我做妾?”薑雲舒放下杯盞,抬頭迎著他看去,“當初你我成婚,你對亡妻和孩子隻字不提,如今看你對原配發妻這般重視,應該不會是忘了。”
不是忘了,那便是故意欺瞞。
“何必咄咄逼人,當初我為何娶你,你心裏難道不清楚?以你定國將軍府在京城勢力,你爹開了口,我有不娶的餘地?”
沈清安被戳了肺管子,急眼了。
“你說,什麼?”
薑雲舒猛然抬起頭,震驚的眼神迎上他滿麵的怨恨,心口似是被什麼重重砸了一下。
“你將這場婚姻當成脅迫?”她唇角輕顫。
這門親事是爹爹做主,可沈清安亦從未拒絕,甚至,他明明先向自己表明心意,如今卻說是脅迫!
“你心知肚明,不管如何,定國將軍府通敵之罪無可辯解,你薑家落敗已成定局。”沈清安聲音冷沉。
定國將軍府傾覆,薑雲舒已經不是那個要風得風的大小姐了,如今她能依附的隻有他這個丈夫,不知為何,他竟有種莫名的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不過,我沈清安也並非心腸冷硬之人,我既讓你進了沈家的門,你便是我沈家人,你若安分守己,沈家自有你立足之地。”
成婚前沈清安便對薑雲舒了解一二,她可不似他那兩個英勇的兄長,她雖出生在將軍府卻是嬌養著長大,甚至鮮少出門,即便身邊有月禾這般武藝超群的丫鬟,可她們畢竟女流之輩,除了沈家她無從依靠。
正是因為知道她的處境,沈清安此刻正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恩姿態。
薑雲舒捏緊拳頭。
他忘了,當初去岩城治理水患的差事是爹爹為他謀劃,他忘了,他修築堤壩的圖紙是兄長所畫,他甚至忘了,如今護在他身邊的赤羽衛都來自將軍府。
隻因為他尋回了原配,他便忘了當初“此生唯她一人”的誓言,隻因為定國將軍府沒落,他便從低眉順眼的恭敬姿態變成了高高在上。
嗬,她薑雲舒合適成了人人揉搓拿捏的軟柿子了?
她看著他,攥起的拳頭不斷收緊,仿佛下一瞬就要揮向他那張虛偽惡心的臉。
“小姐!”
這時,月禾急匆匆到了門口,“前院練武堂鬧起來了,段爺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