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腐木腥氣與鐵鏽味在熱浪中發酵，奴隸市場擠滿了叮當作響的鐵籠。

而在那些鐵籠裏，關押著一個個待價而沽的奴隸。

這些奴隸們，或男或女，有老有少，蓬頭垢麵、衣衫破褸、渾身帶傷、手腳戴鐐，多達千人。

謝韞心穿過哀嚎與講價還價聲，目光如解剖刀般劃過籠中奴隸們的傷痕與肌肉紋理。

這是謝韞心第一次大規模見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

奴隸製，人類史上最血腥黑暗的製度。

這一刻，謝韞心突然覺得來這世界一遭，或許她應該做點什麼。

不說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至少要掀了這奴隸製，還世間一點公平。

可隻此一條，也是任重而道遠啊！

謝韞心陷入了沉思，直到聞香將鐐銬鑰匙串遞到她麵前搖得叮當響。

“小姐，依您吩咐，十個年輕女孩、二十個青壯年，奴婢都挑好了。”

聞香曾陪同原身來過無數次奴隸市場，挑買奴隸對她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差事。

“好，以後這批人就交給你調教，女的做丫環，男的做護院，替換掉我們藏心院原先的那批奴婢仆人。”謝韞心沉聲說道。

在午宴上“好好表現”一番後，她便腳底抹油帶著聞香跑出謝府，來到了這奴隸市場。

這本就是她心中早計劃好的。

昨天，去到青樓畫舫，沒能找到玄燼的替身，自然隻能來奴隸市場找了。

可惜，逛了快一個時辰了，還是無果。

但也不能空手而歸。

於是，幹脆買一批奴隸回去給院子裏來一次大換血。

將那些熟悉原身的舊人統統換掉，隻留聞香一人。

如此一來，既不容易露陷，也方便她“洗新革麵，重新做人”。

不想，聞香卻在聽到她的這翻安排時，臉色大變。

須臾，才蒼白著臉小心翼翼的問：“小姐，那原先的那批奴仆呢？您想怎麼處置？”

“自然是發放工錢，遣散出府。”謝韞心一邊說著，一邊朝前走。

即使已經走得很累，但她還是想再重逛一遍，萬一她剛才看漏眼了呢？

卻不想，聞香在聽到她的處置後，竟激動的當街給她跪下了。

“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替院裏的大家夥兒給小姐磕頭了，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說話著，也不顧這奴隸市場的地麵，潮濕又肮臟，十分結實的以額頭觸地，磕了三個響頭。

且磕到最後一個時，竟還喜極而泣。

謝韞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整的有些懵了。

良久，才回過味來。

原因還在原身。

原身喜歡虐人取樂，自然是個乖張暴戾、喜怒無常的人。

經常會無緣無故的大批打殺身邊的婢子奴仆，然後讓從奴隸市場買來的新奴隸，補上空缺位置。

眼下，謝韞心突然心血來潮要給院裏的下人來次大換血，怪不得聞香會大驚失色，以為小姐又要大開殺戒。

所以，當謝韞心給出“發放工錢、遣散出府”的安排，同為奴婢的聞香，為之動容。

為院裏大家夥兒得以活命，開心高興，更為小姐真的洗新革麵，喜極而泣。

小姐誠不欺她。

小姐做到了。

所以，這三個響頭，聞香磕的特別誠懇、特別認真。

從此刻起，她才算真正的交出了她的忠心。

然而，她卻不知，此時此刻，謝韞心的心頭卻因她升起一股悲哀。

在謝韞心看來，她隻是做了一個十分普通合理的安排，卻能叫聞香感動如斯。

由此可見，悲哀的不僅僅是聞香這類底層人，而是這個世界裏殘酷不公的奴隸製度。

“聞香，起來。”

謝韞心將聞香扶起，拿了帕子將聞香額頭上的臟漬一點點擦拭幹淨，“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動不動就下跪磕頭，再不聽話，我連你一起遣散出府。”

“小姐......”

前一刻因小姐的舉動而受寵若驚，下一秒又因小姐的話嚇了一大跳。

但看小姐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一時又放下心來，破哭而笑，第一次用了撒嬌的語氣：

“是，奴婢不敢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有點逾越了，連忙又端正丫環該有的姿態：含胸，俯身，低首。

一下子，整個人便矮了小半截。

如此一來，原本正看著她的謝韞心，視線便不由的落在了她身後。

而聞香身後，是一個大囚籠，裏麵囚了二十幾個奴隸。

由於牙人正在發放今天的口糧，這些奴隸全都跪擠在鐵籠邊高舉雙手接取。

如此一來，囚籠裏麵橫躺著的一具身軀，便格外的顯眼了。

隻一眼，謝韞心瞳孔猛縮。

找到了。

這人，體形、身長幾乎與玄燼差不多，就連肮臟的麵部輪廓都有些相似。

具體長什麼樣子，由於太臟，根本看不出來。

但這已經是找了兩天最像的了。

謝韞心當即抬腳走了過去。

“謝小姐，您又來買奴隸嗎？正好，昨天剛到了一批新的，您挑，隨便挑。”那牙人一見謝韞心，便立馬熱情相迎。

可見原身以前沒少光顧他。

“我要他。”謝韞心懶得跟他廢話，手一抬，指向躺在囚籠裏側一動不動的男人。

“這......”牙人卻麵露掙紮之色，須臾，還是選擇了說實話：“不敢隱瞞謝小姐，這人身有重傷，眼看活不了幾天了，小的可不敢把他濫竽充數賣給謝小姐您啦！”

到底是原身的名聲太惡，就連人牙子都不敢欺她。

“無妨。”謝韞心好容易找到一個相似的，自然不能就此罷手，“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生死不怪。”

話說著，給了聞香一個眼神。

聞香會意，立即掏了十兩銀子遞給牙人。

一個奴隸，十兩銀子，是行情。

那牙人卻不敢全要，推脫了幾下，隻收了一半。

就這樣，謝韞心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的替身。

但一顆心卻不能全放下，就如牙人所說，這人身受重傷，不知還能活幾天，隻能先帶回府全力醫治。

以觀後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