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鎮,薑家外莊。
“小姐,您身子不好,仔細風些。”
丫鬟素容攙扶著薑知雪走下馬車。
不知是不是上一世的遭遇太過痛楚,醒來之後,薑知雪接連發了三日高熱,此番著急進京,尚未痊愈。
送信仆役冷眼看著主仆二人皆穿著素淨、不施粉黛,窮酸的緊,不由白眼相加。
“大小姐,我這路也帶到了,就先走了。”
薑知雪笑容得體:“請。”
等到仆役騎馬走遠,薑知雪笑意收斂,覆上冰冷寒霜。
“素容,給他點教訓,留條命、能說話即可。”
素容領命,飛身而起,追了上去。
薑知雪自然不會真心要來莊子修養。
這一次,她絕不會傻到用自己的功勳為他人鋪路。
薑家這些罔顧人倫、隻知吸血的敗類,也該為前世的薑知雪謝罪!
因此,薑知雪並未像之前一樣遣散親信,隻身回城。
她精心挑選了三名信得過的下屬。
除卻裝扮作貼身丫鬟的影衛素容,兩名隨行的小廝趙金河與溫箬也是她的人。
薑知雪理一理素白色披風,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護國寺。
若是她沒有記錯,此刻當朝太後正在寺中為國祈福。
如今問竹先生的死訊已然傳到京城,她不可貿然吐露真相,欺君的罪名壓下來,任誰也承受不住。
她的身份,隻能是問竹先生的胞妹。
可若想一舉逼著薑家承認,還需借力。
太後娘娘,就是不錯的人選。
她原是先帝的廢妃,若非問竹先生一力保舉三皇子即位,她怕早已身首異處。
心中有了計較,薑知雪便吩咐二人先行入莊,自己前去護國寺。
昏黃古殿,梵音縹緲,卻並沒有其他香客。
薑知雪上過香,找到方丈。
“大師,我阿兄客死他鄉,屍骨無存,我該如何做,才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說著,她的眼睛便紅了起來。
方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節哀。恐怕需要設壇招魂,做法超度。”
薑知雪猶豫片刻,又問:“可是我阿兄功在社稷萬民,普通的法事怕是......”
言語間,偏殿的簾子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方丈神色也微微詫異:“若是功德無量,確實需仔細定奪。”
薑知雪福了福身:“多謝方丈,小女子孤身在外,不便多言,他日歸家,再來請教方丈。”
語畢,她小心地從袖中拿出一本經書。
“這是我抄寫的血經,不知能否煩勞方丈,代我為阿兄祈福?”
“姑娘心誠,貧僧不敢推辭。”
薑知雪又跪了許久才離去。
望著她消瘦的背影,偏殿的簾子後傳來一道慈祥的聲音:“大師,那姑娘的經書可否讓我一看?”
隨後,一名老婦走出,將血經恭恭敬敬接過,彎著腰送了進去。
太後粗略一翻,長長歎息道:“是個顧念血肉親情的好孩子,這麼厚的經書,不知要費多少氣血。”
“隻是她口口聲聲說自家兄長功在社稷,也吹噓太過了。”
方嬤嬤試探著問:“那奴婢去查一查?”
太後微閉雙眼,許久之後才點了點頭。
——
薑知雪回到莊子時,素容已經辦完差事。
“小姐,那人狗眼看人低,奴婢就刺瞎了他的雙眼,丟在山林裏了。”
“很好。”薑知雪略略點頭,並未多問,素容的本領她是信得過的。
不多時,趙金河敲門進來。
“小姐,還真讓您猜對了!已經有人在莊外打聽我們了。”
哦?太後的動作倒是快得很。
她原本打算,太後若沒有注意到自己,明日還要再去一趟。
而如今,隻要太後知曉了她薑家千金的身份,她的計劃便成功了大半。
太後感激問竹先生不假,但她耳根子軟。
上一世,太後先參加了聖上為景朝大軍舉辦的慶功宴,便認定了薑許意才是真千金。
對她這個冒功領賞、不知廉恥的假千金可以說是處處刁難。
因此,她不光要搶占先機,還要紮穩自己在太後心中的地位。
三更天,月朗星稀。
青石鎮外一座許久無人居住的宅子忽起大火,更有人聽到賊人殺人滅口的喊聲。
不到清晨,住在護國寺內的太後便得到了消息。
她顧不上梳洗,急急帶著內衛前往查看。
剛出寺門,就看到素容扶著薑知雪,兩名小廝一前一後護著她們,踉蹌著逃難而來。
見有人,兩名小廝跪下便磕頭:“貴人!貴人求您救救我們家小姐!”
此時太後已經知道薑知雪乃是問竹先生的親生妹妹。
她的臉上帶了焦急:“這是怎麼回事?”
溫箬又磕了個頭:“貴人!實不相瞞,我們小姐是定遠侯府的嫡小姐,這次回京是帶了問竹先生的遺物。”
“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泄露了我們的行蹤,小姐遭人追殺,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啊!”
“好大的膽子!”太後看了眼煙熏火燎的幾人以及陷入昏迷的薑知雪,怒從心起。
“方嬤嬤,快帶薑小姐回寺療傷,再讓內衛前去探查!不可放過一個賊人!”
——
薑知雪悠悠轉醒,發現自己正在一輛馬車之中。
太後坐於另一側,雍容端莊卻分外和藹。
“孩子,你醒了。”
薑知雪緩了片刻,才茫然道:“我這是在哪裏?您是誰?”
方嬤嬤笑道:“薑小姐,你忘了,你遭賊人毒手,可是我們太後娘娘救了您,現正在趕往京城的路上呢。”
薑知雪大驚,掙紮著起身拜下去:“臣女多謝太後隆恩,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哎喲,快起來,你身子這麼弱,哪能久跪?”
她低著頭,極慢極慢地笑了出來。
看來這一出苦肉計,唱到了太後心裏。
現在由太後親自送自己回府,薑家人怕是不想迎她也不行了。
馬車搖搖晃晃駛入京城,商賈雲集,人頭攢動。
盛世安康的模樣。
街頭巷尾,則是一片縞素。
祭奠的,正是為景朝天下殫精竭慮的問竹先生以及萬千沙場亡魂。
這是當今聖上的旨意,七日國殤,而後才是十萬大軍班師回朝的慶功宴。
馬車停在定遠侯府,素容下車叩門。
許久之後,門房才慢悠悠開門。
他上下打量了眼素容,便不耐煩了:“滾滾滾,哪來的無知賤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