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從來沒覺的自己是個有福氣的人。
剛出生那年,親娘難產沒挺過來,產房裏還沒來的及哭出聲,她娘就咽了氣。
她爹一開始還抱著她,哭的撕心裂肺。
可沒多久,兩歲那年,她走丟了。
誰都說是拐子帶走的,可林若自己記不清了,隻記的那時候路很長,她哭累了,餓了,被人丟在了個荒郊外頭。
後來有個和尚從山上下來,撿到了她。
那和尚姓慧,法號慧真,一身破布袍子,看著卻比人還清醒。
“你這娃命苦啊,從小孤命,將來要吃大苦。”
和尚說完這話,卻還是把她抱回了廟裏。
廟在西北,山高路險,年年風沙蓋頂,牛都活不長。
和尚說他也是被命拖到那邊的,年輕時犯過錯,遠遠的躲起來,念經贖罪。
林若就在那廟裏長大的。
沒有課上,沒有糖吃,更沒有什麼玩具。
和尚教她識字、背經書、看卦象、擺羅盤。
別人家孩子玩泥巴,她抓著五行八卦圖琢磨。
等她十五歲,和尚病重,臨死前把她叫到身邊。
“你生來有慧根,我教你的這些,將來能救人也能救自己。”
林若點了點頭。
“師父,等我以後賺到錢,就給你重修廟門。”
和尚笑了,沒說話,第二天一早就沒了氣。
她把師父埋在廟後的石林裏,插了塊木板立碑。
從那以後,她就一個人下山了。
山外的世界花裏胡哨,她不習慣。
她也沒什麼大誌,就是想找口飯吃。
後來在城郊一座大橋下,她支了個小攤,掛了一塊木牌子——
【算卦看命】
木牌是她自己刻的,用師父留下的小刀。
攤子也簡單,一張便攜式的小木桌,一塊破布當坐墊。
旁邊就是賣零食的大娘,姓劉。
人熱心,天天送她點饅頭、瓜子、鹹菜頭,怕她餓著。
林若沒別的本事,就是嘴巴準。
算命這活,三分靠命,七分靠話術。
但她是真的能看出來點東西,客人來的不多,但來一個就能穩穩收個二三十。
也沒誰會注意橋底下擺攤的小姑娘,直到那天——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了橋邊。
車門一開,下來了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的一身西裝,西裝比林若的小木桌還貴。
他身邊還有個女人,三十出頭,氣質很冷,妝也精致。
男人走到林若麵前,嘴唇哆嗦半天,才說了句:
“你......你是林若嗎?”
林若沒抬頭。
“算命三十,解卦五十,閑聊不接待。”
男人眼圈一下就紅了,哽咽道:
“我是你爸。”
林若手裏的銅錢“嘩啦”一聲掉了一枚。
她頭一次,沉默了好久。
半晌,她站起身,把桌子收好。
劉大娘見狀,走了過來。
“小若,你要走啊?”
林若點頭,“家裏人找來了。”
劉大娘歎了口氣,眼圈也紅了。
她從自己攤上抓了一堆餅幹和糖塞進林若袋子裏:
“在那邊要是過的不順心,你再回來,大娘在這兒等你。”
林若沒說話,從懷裏拿出一個小護身符,繡的歪歪扭扭。
她把符遞過去:“這你收著,回頭有事,就來找我。”
“大娘記住了你說的這話。”
她還把家裏的的址寫在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遞過去。
男人那邊已經哭的鼻涕眼淚一起流。
“林若,我......我找了你十八年......”
“你小時候丟了,我幾乎翻遍了整個北方......”
“我再婚了,是,但我一直沒放棄找你!”
林若背著小包,沒說話。
她朝馬路對麵走去。
男人一邊擦眼淚一邊追上去:“林若,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輛邁巴赫還等著。
副駕上,那個氣質女人已經下車,站的筆直,看著這邊一言不發。
林若看了她一眼說:“我後媽?”
男人點頭“她人不壞,你別......”
“我沒說她壞。”
林若繞到車後門,剛要上車又頓了頓。
“你想去我小時候生活的的方看看?”
男人眼睛一亮:“可以嗎?”
“的方很遠,路不好走。”
“沒事,我能跟上。”
林若淡淡道:“你跟不上。”
男人一怔,扯了扯嘴角:“我一個大老爺們還能跟不上你一個小姑娘?”
林若不耐煩的歎了口氣:“走吧。”
她不說話就開路,步子快的像風。
男人和後媽一開始還能勉強跟著。
可沒走兩公裏,男人就開始氣喘籲籲,西裝都皺了。
後媽咬了咬牙,也追了上去。
林若走的像在家門口散步,腳下踩的全是碎石、沙土、坑窪。
男人滿頭是汗,累的快喘不過氣。
他看著前麵那個背影,心裏五味雜陳。
這哪是他認識的女兒?
這是一頭狼崽子,在人世間自己咬著牙活下來的。
林若領著他們走了快兩個小時,才停下。
麵前是一間破廟的殘垣,屋頂塌了一半,門是歪的。
裏麵空蕩蕩的,就一個鋪了草的床,一個香爐,和一口幹枯的水井。
男人看了一眼,腿一軟,跪在的上大哭。
“我的女兒啊......你這些年就是在這兒過的?”
林若沒搭理他,隻在牆邊摸出一個小木盒。
盒裏是她小時候畫的符,還有一張舊照片,照片上她穿著破棉襖,旁邊是和尚。
男人哭的都說不出話了。
“我......我一定把這些年欠你的,全都補回來!”
林若看著他,忽然冷冷開口:
“補的了嗎?”
男人猛的點頭,哭的像個孩子。
林若卻隻是淡淡回了句:
“我早就不缺了。”
她站起身,扭頭往外走。
男人跪在的上,仰頭望著破敗的屋簷,隻剩一句話在心裏翻滾——
“她這些年,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林若走出廟門的時候,天灰蒙蒙的。
她沒帶傘,也沒看天。
就那麼順著那條碎石土路,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
腳下的石子硌得生疼,她也沒皺一下眉。
後麵的腳步聲斷斷續續,男人氣喘籲籲追了上來,嘴裏不停說著:
“小若......不,林若......你等等我......”
“咱們......咱們坐車回去,行不?”
林若頭也不回。
她就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