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爸爸和爺爺酩酊大睡。
弟弟和奶奶卻像見了鬼。
縮在牆角一直說家裏進來一頭母熊要吃人。
這可把剛下夜班的媽媽嚇壞了。
她急著叫爸爸起來。
“老公,老公!孩子和媽中邪了,你快起來送他們去鎮上看看。”
爸爸隻是懶懶翻了個身,嘴裏嘟囔著離譜的夢話。
轉頭呼呼大睡。
眼看男人完全指望不上。
媽媽無奈,隻能硬著頭皮借來鄰居家的一輛破三輪。
大半夜和我一路用力推著。
才送奶奶和弟弟去了鎮上的值班醫院。
醫生瞅著病人怪異的行為,問我是不是吃錯了什麼東西。
在判斷可能是見手青引起的食物中毒。
媽媽一臉驚訝。
看到高昂的治療費用後,小聲嚷嚷著:
“怎麼就龍兒和媽有事呢,孩他爹,他爺還有招娣,都好好的。”
醫生見家屬猶豫,告知情況的危急性。
問願不願意接受下一步治療。
媽媽便來不及多想。
手忙腳亂預支了兩個月的工資。
直到打上點滴,奶奶和弟弟才終於脫離危險。
病房漸漸安靜了下來。
這時天色早已蒙蒙亮。
折騰了一晚上的媽媽,體力殆盡。
累得趴在床邊昏昏睡去。
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家裏病了兩口人,龍兒他爹他爺怎麼也不說過來看看,電話都不接。”
媽媽又疲又餓,看著空蕩蕩的病房正疑惑著。
我拿著醫生開好的藥片進來了。
叫醒一直沉睡的奶奶和弟弟。
她才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深深打了個寒顫。
來不及囑咐,就著急往村裏趕。
果然。
爸爸和爺爺的屍體早已經涼透。
他們是在睡夢中走的。
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的痕跡。
似乎走得很輕鬆。
死前貌似還做了場春秋大夢。
這令我很悲傷。
家裏一下沒了兩個主心骨。
媽媽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變得不知所措。
如果昨天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把所有人都送去醫治。
或許就不會出現今天的悲劇。
但偏偏爸爸和爺爺都喝了酒,完全沒有任何跡象。
又偏偏我毫發無損。
所以累死累活的媽媽怎麼也沒有想到。
自己的丈夫和公公也中了毒。
稍微一個大意。
就讓他們在睡夢中撒手人寰。
鄰居紛紛過來勸慰。
讓龍兒媽不要太過自責和悲傷。
畢竟家裏還有個兒子。
終歸是要振作起來的。
其實我的媽媽隻是一時難過,倒不會真的往心裏去。
因為她有一個天大的優點。
就是遇事從不會真正責怪自己。
反而把所有矛頭全丟在我身上。
“都是你這個殺千刀的,你怎麼不中毒替他們死?”
“你這個催命鬼害死了我們一家。”
“給我去死!還他們命來!”
隻要找到一個機會,她就會對我又打又罵。
暴躁的鐵碗就這樣硬生生砸了過來。
我的額頭一陣劇痛。
隨後黏稠的液體沒有知覺地滴在手上。
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因為上一世。
媽媽就是這麼對我的。
好吃好穿都是弟弟的。
所有的錯都是我的。
她嫌棄我花家裏的錢讀無用的書。
自己還要跑老遠打工受罪。
就早早和爸爸商量,想把我丟給哪個單身老漢。
多換些彩禮供家裏人搬去城裏享福。
所有人都把我當作累贅。
隻因我是個早該嫁人的女兒。
在家能吃上一口飯吃已經是恩賜。
拳打腳踢早就是無關痛癢的家常便飯。
如今身邊突然少了兩個厭惡我的人。
望著爸爸和爺爺一動不動地躺在棺材板上。
我突然感覺這個畫麵,實在美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