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祁同偉已經想到今天會出問題，可沒想到老範家裏會這麼幹。

看著外頭越來越激憤的民情，祁同偉是又高興又緊張。

“都他媽胡說啥？”

“達康縣長修道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金山縣發展經濟？”

“誰再他媽煽風點火我立刻讓派出所抓人！”

徐書記指著鬧事的老鄉罵。

“徐書記你這是幹什麼？群眾有情緒很正常，這說明福成鄉長工作幹得好，很得人心，我要號召全縣幹部，向範鄉長學習。”

教訓完徐朝榮，李達康推開徐朝榮直麵群情激昂的老鄉。

“咱們縣的情況不用我解釋，大夥心裏都清楚，京州乃至漢東省最窮的縣，而青山鄉更是年年靠救濟活著，可大夥想沒想過為啥窮？是咱農民懶？是咱地裏不長莊稼？都不是，怪就怪咱們縣地處山區，路不好。

從縣裏到咱們鄉短短二十幾裏地，我跟易書記的車居然跑了兩個小時，中途還差點掉溝裏，開小車尚且如此，山裏的農民咋出去？外頭的客商咋進來？”

看著一身正氣侃侃而談的李達康，又看看蒙著白布的屍體，祁同偉忽然想起了光明區長孫連城。

被沙瑞金抓了典型，被李達康怒罵，但凡孫連城心眼小點，估計也得跟範鄉長一個下場。

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不愧能混到省委常委，李達康擺事實講道理，十分鐘後，原本罵娘的老農民，已經有不少人開始鼓掌了。

“咱金山縣從來沒給國家添過麻煩，跟天鬥跟地鬥，全縣老百姓眾誌成城，愣是把石頭山建成了茶山。

現在日子為啥日子過不上去？人的問題，年年國家管著，艱苦樸素改天換地的精神頭被磨沒了。

我號召全縣幹部群眾捐款修路，可不是跟老百姓伸手要錢，你們可以去縣財政查一下，我和易書記還有王副縣長，把一個月的工資都捐了......”

原本是吊唁範福成，可硬是讓李達康改成了現場會，看著直挺挺停在台階上的屍首，祁同偉暗自歎了口氣。

一個正鄉局級幹部，而且還是為累死在工作崗位上，達康書記過來居然連遺容都沒瞻仰一眼。

螻蟻。

果然在領導的眼中，比他官小的都是螻蟻。

“老嫂子，縣殯儀館的車快到了，範鄉長的後事縣裏全權操辦，有啥要求咱進屋聊，組織上盡量滿足家屬的要求。”

李達康和徐朝榮一頓勸，劉曉芬和家屬才哭哭啼啼地進了鄉鎮府。

而作為事件主角的鄉長屍體，停在冰冷的水泥台上，再沒人看一眼。

青山鄉司法所沒有單獨的辦公室，跟民政在一塊，祁同偉一進屋，幾名鄉幹部正在談論範鄉長的死，見他進來，民政助理老於低聲問道。

“小祁，你說範鄉長算不算因公殉職？”

祁同偉忙搖頭“這我可不懂，因公殉職有啥說法嗎？”

“說法大了，起碼撫恤金就得翻倍，而且子女還能給安排工作，要是沒便宜占老範媳婦能這麼鬧嗎？”

祁同偉沒說話。

老範到底咋死的他不清楚，按道理非正常死亡，應該進行法醫鑒定，不過家屬沒提出來，縣裏也沒那個意思，這讓祁同偉覺得挺詫異。

按理說李達康和易學習不可能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如果屍檢範福成是突發疾病死亡，縣裏能少很多麻煩。

沒過一會兒殯儀館拉屍體的車就來了。

是一輛破解放。

老範的兒女扶著老範媳婦從書記辦公室出來，哭天喊地的跑到了院裏，攔著不讓抬屍體。

徐書記和一個副鄉長又勸了幾句，殯儀館的師傅直接把屍體放在了車廂裏。

隨著車緩緩開出鄉政府大院，死者家屬追著車也離開了鄉政府，祁同偉估計，李達康是答應了家屬的條件。

剛要回屋，徐書記對祁同偉招招手。

“小祁你過來一下，達康縣長和易書記想跟你了解點情況。”

祁同偉一愣，但卻什麼都沒問，跟著徐書記去了他辦公室。

這時候的鄉政府辦公條件很簡陋，鄉領導的辦公室也隻有個破卷櫃和書桌，幾把椅子還是從別的辦公室搬來的。

祁同偉一進去就感覺很古怪，按理說易學習是金山縣一把手，可坐在辦公桌後麵的，居然是李達康。

易學習和王大路靠牆坐著，就像李達康的手下一樣。

屋裏隻有四把椅子，根本沒他坐的地方。

就是有空椅子祁同偉也不會坐。

“小祁分過來有一年了吧？咱們縣條件差，還習慣嗎？”

李達康那種職業化的笑容和開場白，讓祁同偉立刻警覺起來。

這廝肯定沒憋啥好屁。

“幾位領導日理萬機，還能關注我這個基層幹部，有這樣的好領導帶頭，再苦再累也值得。”

祁同偉不鹹不淡地拍了個馬屁。

“小祁啊，你是漢大政法係畢業的大學生，對司法程序應該很熟悉，你對今天發生的事有什麼想說的？”

祁同偉忙說道：“範鄉長去世幾位領導一起過來，還幫著安排後事，作為同事我覺都很感動，想必範鄉長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就這些？這可不像一個政法高材生應該說的話啊？你知道範鄉長的家屬跟縣裏提啥要求了嗎？”

祁同偉沒說話。

這話讓他咋接？

這根本就不是他該問的。

李達康倒是沒在意他的態度，歎了口氣。

“死者家屬要求縣裏評定範鄉長因公殉職，你要知道，因公殉職的評定是有條件的，可範鄉長的死因......”

說到這兒李達康再次看向了祁同偉，等於逼著他說話。

從到鄉政府，易學習和王大路就沒說過話。

可此時屋內幾位領導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祁同偉身上。

祁同偉肚子裏把李達康八輩祖宗都罵了個遍。

當著徐書記麵問這個，這不是故意刁難自己嗎？

向著範鄉長說話肯定得罪李達康，可要是因為自己亂說話，讓死者評不上因公殉職，他可就成眾矢之的了。

前世李達康就難纏的很，沒想到重生後第一次遇見，就給自己挖了這麼大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