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宿祁同偉表現得就像個官場小白,而鐘小艾言語刻薄,將他損得一無是處。
祁同偉心裏卻很高興。
一是綠了侯亮平,還有就是鐘小艾的態度。
仕途指望鐘家他不敢想,但鐘小艾就像個官場指南針,方向感絕對錯不了。
“收起你那沒用的正義感,先幫領導規避責任,然後才是幫範鄉長家屬排憂解難,順序別搞反了。
提個鄉科級幹部根本驚動不了省裏,但李達康能登梁家的門,應該是個善於鑽營的家夥,涉及你的事他肯定跟梁群峰彙報,所以你暫時得穩住梁璐。”
祁同偉直咧嘴。
“小艾,你也想讓我當贅婿?”
鐘小艾搖搖頭:“千萬別,梁群峰都快退了,攀附梁家你隻能吃幾年的紅利,梁在政法書記位置工作多年,交了些人,但得罪的人一樣不少!”
祁同偉故作糾結。
“可欺騙女人感情的事我做不出來啊?”
“哈哈哈......”
祁同偉這句話惹得鐘小艾哈哈大笑。
“行師哥......你是好人,我先聲明不用你負責,是我占了你便宜好吧?我啥也不說了......”
接下來鐘小艾果然沒再提及他跟梁璐,天剛蒙蒙亮,鐘小艾就對祁同偉擺擺手。
“我把手機號寫便簽上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說完倒在床上蒙住了頭,估計是困了。
1995年雖然有數字電話,價格卻令人咋舌,侯亮平,陳海,鐘小艾,梁璐人手一部摩托羅拉8900,價格都夠在京城買套房了。
對於月工資幾百塊的祁同偉來說,買部手機不吃不喝都得十年,這就是原生家庭的差異。
從賓館出來才五點半,回頭看看漢江大酒店豪華的門臉,祁同偉嘴角一斜,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玩得挺花啊?
猴子明知道以後得跟鐘小艾結婚,卻跟文學係的係花苟且。
而鐘小艾直接把自己領到了賓館。
即使鐘小艾教導了他一宿,祁同偉也沒傻到真以為她愛自己,在猴子和鐘小艾這種人心裏,隻有利益,感情算個屁。
反而梁璐不一樣。
因為梁群峰再有幾年就退了。
拿自己當備選目標,估計梁家父女思考了很久,憑著梁家女婿的身份,幾年之內提到處級毫無懸念,假如立功提廳級也不是沒可能,前世自己就是這麼過來的。
可直到槍口頂在下頜處,他才想明白一件事。
即使他跟梁璐結婚,梁群峰也從未把他當自己人,隻是把他擺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製衡高育良。
梁璐舉報他並不是因愛生恨,而是恰巧到了丟車保帥的時候,他不死,漢東幫很可能因為他徹底崩了。
他死後,山水集團花落誰家他不清楚,但梁璐肯定能分一杯羹。
在梁璐心裏,家族比什麼都重要,可作為女人,尤其是受過傷害的官二代,感情上既期待又多疑,可一旦有了寄托,勢必飛蛾撲火。
這才是祁同偉要下的一步好棋。
而這步棋又是鐘小艾提出來的,順勢而為剛剛好。
坐頭班公交去了客運站,吃完早點在候車室等車,祁同偉這才開始琢磨如何處理範鄉長的後事。
按照他的想法,自然希望範福成家屬往死裏鬧,鬧到省委才好呢。
前世這個時間他還不認識李達康,但後來李達康老婆歐陽箐被抓,似乎跟王大路的有關。
王大路辭職下海經商,就是替李達康頂雷。
老範媳婦肯定會跟縣裏討說法,自己不能往前湊又不能溜邊,祁同偉皺著眉抽煙,感覺尺度很難拿捏。
在鄉鎮府門口一下車,祁同偉就看見院門口圍著不少人,還能聽到院裏傳來一陣哭喊聲。
他過去一看,範鄉長的老婆劉曉芬,還有兒子女兒跪在鄉政府門口,蓋著白布的屍體就擺在台階上,鄉書記徐朝榮急得直搓手,低聲下氣地跟劉曉芬遞小話。
“嫂子,易書記和達康縣長就快到了,你把範鄉長的遺體放在這兒哪行?死者為大,趕緊買口棺材讓老範入土為安啊!”
“我家啥條件許書記不清楚?我哪有錢發送?嗚嗚嗚......老範你咋走這麼早啊......撇下我這孤兒寡母雜活......”
這種情況祁同偉本應該過去幫徐朝榮勸,可一聽李達康和易學習要過來,他愣是站在人堆裏沒動。
老範兒女也都成家了,即使青山鄉是貧困鄉鎮,可一鄉之長窮得兩口棺材都買不起,祁同偉根本不信。
老範家把事往大了鬧,恐怕提出的要求會很高。
看熱鬧的人說啥的都有,幾乎一邊倒罵李達康,說青山鄉都窮得尿血了,縣裏還往下攤派任務,都說範鄉長就是被李達康逼死的。
院裏哭鬧大門口罵街,場麵越來越亂,就在這時遠處塵土飛揚,一輛破212吉普車按著喇叭過來了,可老鄉把大門堵得嚴嚴實實,吉普車根本進不去。
這時候祁同偉趕緊把門口的人往兩邊推。
“這沒啥好看的,都別堵著門,縣領導是來解決問題的!”
祁同偉是司法助理,農村人對公安天生就打怵,他一喊老百姓還真把大門閃開了,吉普尼車直接開進了院裏,祁同偉過去打開了車門,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年輕的李達康。
三十出頭的李達康,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藏青色幹部服,頭發胡子亂糟糟的,兩眼都是紅血絲,丹鳳眼掃向祁同偉的瞬間,祁同偉感覺那目光像把刀子,直往你心裏紮。
“我來晚了,福成鄉長為了咱們縣百年大計嘔心瀝血,我對他的關心太少,我有愧啊!”
李達康進院後瞬間淚下,握著範鄉長媳婦的手泣不成聲。
而跟著他的易學習和王大路,雖然臉色凝重,可卻沒表現得那麼誇張。
徐書記抹著眼淚說道:“縣長您來了,範鄉長昨晚開班子會的時候,臉色就很難看,大夥還以為他是累的,沒想到......”
“李縣長,易書記,老範早就有慢性病,家裏窮舍不得住院,一直靠藥頂著,這段時間為縣裏籌錢沒白天沒晚上的,他這一走,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咋辦......”
“縣裏必須給個說法!”
“老鄉長就是被縣裏逼死的!”
“老農民都窮啥樣了,修道還往下攤派!”
“這就是不讓老農民活了!”
“狗屁縣長,比他媽白狗子刮得還狠......”
老範媳婦這幾句話,就像一根火柴丟進了炮仗堆裏,圍在大門外的老鄉都炸了,七嘴八舌牢騷怪話頻出,場麵瞬間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