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青連夜在屋裏翻那本老圖紙,翻了一宿,連水都沒喝一口。
等天亮的時候,他才合上圖紙,背對著窗戶站了一會兒,像是把什麼決定壓死在心裏。
李清泉揉著頭發走進來,一臉懵:“你一晚上沒睡啊?”
“我問你個事。”許長青嗓子有點啞,“你聽說過教坊司嗎?”
李清泉一聽,像是被燙了一下:“你問這個幹嘛?”
“你先說。”
“那地方能隨便打聽的嗎?你問別人還好,你問我?”李清泉抓狂,“你要真好奇,我隻能告訴你一句話——離那兒遠點。”
“我的去。”
“瘋了你。”李清泉看他那架勢是真要動身,急了,“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教坊司是個局子,表麵上是官家設的接濟地,實際跟牢房差不多。裏麵的女子不是罪臣家屬就是家裏窮的交不起稅的,誰進去都的貼上個‘贓’字。你要是想贖人——你先的有命回來。”
“你是怕我?”
“我是怕你連命都搭進去。”李清泉壓低聲音,“再說了,那地方不是說贖就贖的。有些人是被刻了檔案的,都釘死了名,想從裏麵弄人出來?你的有本事翻天。”
許長青沒回嘴,反而盯著李清泉看了一會兒:“你之前不是混過邊城那幫兵痞?他們跟教坊司有沒有聯係?”
“這我真知道點。”李清泉低聲說,“有個在教坊司幹活的女頭子,姓薑,人稱‘薑老娘’,賊毒辣。她手裏握著贖人賬冊,坊裏女的想出去,全的過她那關。不然你就是砸銀子,也換不來一張贖身紙。”
許長青點了點頭。
“還有啥?”
“還有......”李清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鎮東那邊不是有個李桃芝?她以前在教坊司待過幾年,聽說是那會兒差點被弄進去的良家女,後來逃出來了。她肯定知道裏麵的事。”
“她住哪?”
“鎮東酒肆——桃芝酒鋪。”
......
兩個時辰後,許長青站在翻翻酒鋪門口,踢了踢門檻。
李桃芝正從酒缸裏舀酒,見是他,抬了抬下巴:“你來幹嘛?喝酒不賒賬。”
“我問你個事,換東西。”
他把一包鹿肉往櫃台上一扔,還掏出兩吊錢。
李桃芝挑了挑眉,把肉收了:“說吧。”
“我聽說你以前在教坊司幹過?”
她一愣,接著眼神冷下來了:“你想幹嘛?”
“我想救個人,叫李翩翩。”
李桃芝手一頓。
她眯著眼打量了許長青一會兒,半天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許長青聲音壓的很低,“但我不是來套話的。我真想救她。”
李桃芝緩緩靠到櫃台邊上,嗓子也低了下來:“李翩翩......你知道她是誰嗎?”
“李鼎的孫女。”
“那你還救?”
“救。”
李桃芝冷笑一聲:“那姑娘是皇上下旨‘終身不赦’送進教坊司的。她那份檔案,我親眼見過,紅字圈上了,意思就是誰要是敢把她放出來,那就是跟上麵對著幹。”
“她是被冤枉的,對吧?”
李桃芝眼神一頓。
“她的罪,是你抄過賬冊裏看出來的。”許長青繼續,“她不是自願的,也不是罪臣。你那年能跑出來,一定是看過些什麼。”
李翻翻咬著牙,從櫃台底下拿出個小包,裏麵包著一疊舊賬冊、兩封手寫的密信。
“這是我冒著殺頭罪帶出來的,你要用,就別把我拖下水。”
許長青點頭:“我記的你的恩。”
“還有一份清單,是那位‘薑老娘’私下賣人的記錄,李翩翩的名字也在裏麵,她贖身紙早就被撕了,賬上登記的是‘自願入坊’,你看那筆跡,根本就是偽造的。”
“我知道該怎麼用了。”
邊城,第一次來。
天剛亮,街頭就已經熱鬧起來了。
小販推著車子,吆喝賣饃賣餅的,挑水的、修鍋的、賣雞的,一股人間煙火味直往鼻子裏鑽。
許長青走在人群裏,一身粗布衣,背後鼓鼓囊囊像個外地跑貨的。
街兩邊房子高高矮矮,有的是茶樓酒肆,有的直接是賭坊、青.樓,門口還掛著紅燈籠,隔著老遠就能聽見裏頭女人的唱腔。
有的樓上還探出半截腿,有男人哄笑著罵了句:“騷的很!”
許長青沒搭理,繞過了熱鬧地段,直奔城東。
教坊司就在那邊。
東街這一帶沒啥人氣,一路上全是穿灰袍子、提著酒壇子往裏走的,個個縮著脖子,走路悄摸摸的,像是做賊。
他看著這些人,心裏冷笑了一聲。
終於到了地頭,一扇厚木門豎著,門口兩邊立著兩個大漢,膀子比柱子還粗,腰上掛刀,臉都不帶笑的。
“幹嘛的?”其中一個把手一橫,攔住他。
“來買人。”
那人一皺眉,嘴裏念叨:“又是個想討便宜的癟三。”
“我不是來嫖的。”
“你不嫖來這幹嘛?”
“贖人。”
那大漢瞟了他一眼,覺的這人有點不一樣,眼珠子轉了轉,也沒多說,往門裏招了招手。
不多時,裏頭走出來一個女人。
濃妝豔抹,塗的跟雞血似的,一身大紅衣,胳膊上掛著串珠子,走起路來劈裏啪啦響個不停。
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婢,手裏拿著筆墨賬冊,看樣子是個有權的。
“你要贖人?”
“想挑幾個會織布的女工。”
那女人笑了笑,那笑可不是啥好笑,像是狐狸看見雞。
“織布?你是要開布鋪?”
“不是。”
“那你要女人幹嘛?”
“給她們自由身,讓她們活的像個人。”
“你這是來搞笑的?”
“我是來贖人的。”
“你有錢?”
“有。”
“有多少?”
許長青從懷裏掏出一串銀票,“一百兩。”
那女人手一伸想拿,許長青往回一收。
“先看貨。”
那女人眼皮一跳,笑容不改。
“挺會說話,跟我來吧。”
......
院子不大,牆高院深,外頭全是紅磚綠瓦,裏頭卻死氣沉沉。
那女人讓人敲了銅鑼,沒多會兒,從一側小門裏出來十來個女人,年紀大小不一,有的才十七八,有的三十出頭,全穿著粗布衣,腰背挺的直直的,可神氣卻全沒了。
她們站成一排,頭低著,也沒人敢說話。
“這些人,全會織布。”那女人說著撣了撣衣袖,“挑吧,挑誰我就給誰標價。”
許長青沒說話,往前走了幾步。
女人們一個個掃過,他看的仔細,大多數人都瘦的像是風一吹就倒,臉上也沒什麼氣色。
可就在快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停住了。
最後那個女人,身量高挑,皮膚白的發亮,頭發簡單束著,一身粗衣麻布也遮不住那股硬勁兒。
其他人都低著頭,她卻看了他一眼。
那不是躲避,也不是害怕,而是那種看人看透了的眼神。
許長青隻看了一下,就心裏咯噔一下。
“係統。”
【叮,檢測到絕豔配偶候選:李翩翩。】
【符合極致美貌、極致意誌、極致技能條件,可納入係統配偶欄。】
【是否確認啟動觀察?】
“先不急。”
他轉身看向那管事女人,“她叫什麼?”
“李翩翩。”
“她擅長織布?”
“會點。”
“我可以問她幾句?”
“可以啊,隻要你不碰她。”
許長青走過去,“你以前幹過布活?”
“家裏以前是織戶,出事前我一直在機上幹活。”
“你覺的我的織布圖紙,能看懂不?”
李翩翩抬起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嘴裏說了句:“你不是一般人。”
“你也是。”
“你要帶我走?”
“我想請你回去幫我做布。”
“自由身?”
“當然。”
“你出的起價?”
“得看你值不值。”
“我值不值,不是你說了算。”李翩翩語氣不快,但句句都帶刺。
“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可以走,前提是,你的護的住我。”
許長青聽完,沒笑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回身看向那個紅衣女人。
“我要贖她。”
“她?你知道她是誰嗎?”
“不是罪臣家屬嗎?”
“她是朝中重臣李鼎的孫女!那年抄家,皇上親自下旨,她被留了命送進教坊司,檔案上寫著——終身不赦。”
“那你還敢放她出來?”
“我沒說放。你想要她,就得花大價錢。”
“說吧。”
“五百兩。”
“你瘋了。”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你買的起她,回頭想怎麼用都行,不管你拿去當老婆、當丫鬟、當玩意兒,沒人管你,但你的拿出五百兩。”
許長青沒說話,從懷裏拿出個小卷軸。
啪一下攤在桌上。
那女人低頭一看,整個人頓住了。
上頭是密密麻麻的名字、銀兩,還有日期。
旁邊還有一張對比表,赫然是這女管事私下賣人、吃回扣、隱瞞官賬、販賣良家女進教坊司的詳細證據。
“管事大人,這些東西,不知夠不夠換李姑娘一個清白之身?”
那女人嘴角抽了抽,手都抖了。
“你......你從哪兒弄來的......”
“你不需要知道。”
“你敢威脅我?”
許長青語氣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