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蕭淩元像往常一樣高居禦座。
目光掃過階下百官,竟無人敢與之對視。
殿內落針可聞。
“老臣,有本啟奏。”
聞太傅手捧玉笏,自百官隊列中顫巍巍走出。
身後,還跟著幾名同樣上了年紀的文官,個個麵如死灰,身體不住發抖。
蕭淩元眼皮微抬,“聞太傅請講。”
聞太傅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朗聲道:“國不可一日無君!”
“如今太子健在,懇請將軍,輔佐太子登基,以安天下,以定民心!”
話落,聞太傅與身後幾名文官齊齊跪伏在地。
蕭淩元手指輕輕叩擊著龍椅扶手。
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眾臣心頭。
良久,蕭淩元才慢悠悠地開口,“太傅所言,甚是。”
聞太傅蒼老的身體微微一震。
他身後的幾名老臣,更是難掩激動得渾身顫抖。
“隻是......”
“太子他,生病了。”
蕭淩元神情淡漠,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等他身子好了,本將軍自會助他登基。”
聞太傅聽懂了蕭淩元的言下之意,渾濁的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如紙。
蕭淩元饒有興味地欣賞著聞太傅臉上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深。
......
退朝後,蕭淩元的臉色卻變的極差。
大殿上聞太傅和幾位老臣的諫言,讓蕭淩元意識到小雜種如今已經留不得了。
隻要晏清一死,晏氏便再無一人存活於世。
自己也算是真正為蕭家滿門報了血海深仇。
可蕭淩元心中卻並沒有多少大仇得報的暢快,反而覺得空落落的。
就好像親手捏碎一個有趣的玩具,往後的日子都會少了許多樂趣。
按照蕭淩元往日的脾性,他此刻便該直奔偏殿,一劍了結了那小東西。
但蕭淩元卻有些遲疑了,身體先一步作出了反應,改變方向,走向了自己的寢殿。
入夜,蕭淩元又做了夢。
夢中,依舊是高懸的屠刀和族人臨刑前絕望而怨毒的嘶吼。
鮮血染紅了整片刑場。
粘稠的,帶著鐵鏽味的血,順著刑場的台階,一寸寸漫上蕭淩元的腳踝。
那些血水仿佛活了過來,化作無數猩紅的觸手,猙獰著,咆哮著,死死纏繞住蕭淩元的四肢,將他拖向無邊的血池之中......
“為什麼......”
“為什麼還不殺了他!”
“你忘了我們的仇恨了嗎?”
血水中漸漸凝聚出一個模糊的人形,看不清五官,隻有一張一合的血口,發出尖利刺耳的質問。
“蕭淩元!報仇!為我們報仇!!”
蕭淩元猛地從夢中驚醒,額頭上背上,全是冷汗。
他粗喘著睜大雙眼,眼底原本最後一絲猶豫也被夢魘吞噬,隻剩下淬了毒般的狠厲與決絕。
小雜種留不得了!
蕭淩元立刻起身,中衣都未穿戴整齊,便徑直朝著晏清的偏殿大步走去。
此刻的晏清,剛剛從新一輪的昏厥中幽幽醒轉。
七日了。
整整七日,每日清晨的毒藥,再到痛不欲生後的解藥。
這種反複的折磨,早已將晏清的身體徹底掏空。
她瘦得幾乎脫了相,原本尚算圓潤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襯得雙眼越發大了,大到空洞。
身上更是隻剩下一把骨頭,穿著單薄的衣衫蜷縮在牆角,像一具隨意被人丟棄的破敗木偶。
她能活到現在,已然是個奇跡。
晏清隱隱覺得,每日自己昏迷不醒時,似乎總有人在喂她些流食,米粥,或者藥羹。
身體明明虛弱到極致,卻總有一股微弱的暖流,支撐著她不至於徹底垮掉。
隻是晏清始終睜不開眼,也無法知曉那人是誰。
小小的晏清還想不明白,蕭淩元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地折磨她。
日日下毒,又日日施以解藥。
“吱——”
偏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晏清艱難地轉動著僵硬的脖頸,循聲望去。
逆著門外的月光,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緩步走了進來,帶著迫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