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在死寂的南郊小巷裏,顯得格外清晰。
那不是鋼筋砸在石頭上的悶響,而是硬物以沛然巨力,生生砸斷骨頭的聲音!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夜梟,劃破了夜空。
顧衛東整個人像一隻被抽掉脊梁的蝦米,瞬間癱軟下去。
他的左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劇痛如潮水般湧來,瞬間淹沒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想掙紮,想逃跑,但左腿傳來的、仿佛要將靈魂都撕裂的痛楚,讓他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
他隻能抱著腿,在滿是汽油汙漬的地上翻滾、哀嚎。
顧衛國麵無表情地站在他麵前,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一尊從地獄裏走出的審判官。
他緩緩舉起手中那根還沾著血絲的鋼筋,冰冷的鐵器在夜色中,泛著森然的烏光。
“爸!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別打了!求求你別打了!會死人的!”
求生的本能,讓顧衛東終於拋棄了所有怨毒和算計,他涕淚橫流,手腳並用地想爬離這個讓他恐懼到極點的父親。
那雙眼睛,太可怕了!
那裏麵沒有憤怒,沒有激動,隻有一片死寂的、看死人般的漠然。
“現在知道錯了?”
顧衛國笑了,笑聲沙啞而冰冷,“在我麵前演戲下跪的時候,你不覺得錯。在聯合稽查隊麵前誣告我的時候,你不覺得錯。現在,提著汽油,要去燒了我們全家的活路,你倒知道錯了?”
他一步步逼近,手中的鋼筋在地上拖行,發出“沙沙”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顧衛東的心上。
“我來幫你算算賬。”
顧衛國的聲音,平靜得令人發指,“你逼我賣房,斷的是我們顧家的根。我忍了。”
“你偷拿家裏的錢,在外麵鬼混,敗光了你媽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我也忍了。”
“你對我這個當爹的,非打即罵,將我趕出家門,讓我在除夕夜凍死街頭......不,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隨即眼神一寒,“這一世,你誣告我,想讓我身敗名裂,斷我的財路,我也隻當是看了場猴戲。”
“但是,你不該把主意,打到林嵐和妮妮的身上。”
顧衛國的語氣陡然變得淩厲,如同出鞘的利刃!
“那個攤子,是林嵐起早貪黑幫我守著的,是妮妮以後上學、吃飯的指望!你一把火下去,燒掉的,是她們娘倆的命!”
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鋼筋,對準了顧衛東那條完好無損的右腿。
“你這條腿,是用來走路的,也是用來作惡的。今天,我就替天行道,廢了你作惡的根!”
“不——!不要啊!爸!”
顧衛東驚恐地尖叫,他手腳並用地往後蹭,褲子在粗糙的地麵上都磨破了。
他想求饒,想呼救,可在這偏僻的巷子裏,他的聲音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回應他的,是第二聲沉悶而決絕的脆響!
“哢嚓!”
“呃啊——!”
顧衛東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硬生生掐住了喉嚨。
他雙眼翻白,劇痛讓他幾乎要昏厥過去。
他的兩條腿,都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癱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知覺。
他,被他親手養大的父親,廢了。
小巷裏,再次陷入了死寂。
隻剩下顧衛東如同破風箱一般,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顧衛國扔掉了手中的鋼筋。
那根沾染了親子之血的鐵器,“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仿佛也宣告著一段血緣關係的徹底終結。
他沒有再看地上的顧衛東一眼,而是轉身,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了一遝錢。
那是他今天特意留下來的,不厚,大概有三十幾塊。
他走到顧衛東麵前,蹲下身,將那遝錢,塞進了顧衛東那件滿是汙垢的上衣口袋裏。
顧衛東渾身一顫,用一種看魔鬼般的眼神看著他。
“這錢,你拿著。”
顧衛國的聲音,恢複了最初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慈悲”,“拿著它,去看醫生,或者去報警,隨你。”
“這不是我給你的,也不是你爹給你的。是我,一個叫顧衛國的陌生人,可憐你這個斷了腿的乞丐,施舍給你的買命錢。”
他的手,輕輕地拍了拍顧衛東的臉,那動作,像是在拍掉什麼惡心的垃圾。
“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是死是活,是富是貴,都與我無關。你我之間,父子情分,到此為止。再有下次,你若再敢出現在我們一家三口麵前,出現在我的攤子前......”
他頓了頓,湊到顧衛東耳邊,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就不是斷你的腿了,我會親手,擰斷你的脖子。”
說完,他站起身,不再有絲毫留戀,轉身便彙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他的腳步,沉穩而堅定。
身後,是顧衛東那壓抑不住的、混雜著劇痛、恐懼和無盡悔恨的嗚咽聲。
他想大聲咒罵,卻發現自己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看著口袋裏那遝散發著油墨味的鈔票,感覺那是對他最大的羞辱和諷刺。
他徹底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輸得連做人的尊嚴,都蕩然無存。
顧衛國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角,卻吹不散他身上的那股子血腥和煞氣。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一個正常父親的範疇。
但他不後悔。
那是他深思熟慮後,選擇的最“仁慈”的手段。
報警,隻會讓顧衛東坐幾年牢,出來後,他那扭曲的心性,隻會變本加厲地報複。
殺了他?
顧衛國還沒到那一步。
他要的,是讓這個孽子活著,像條狗一樣活著,讓他用餘生,去品嘗自己種下的惡果。
斷他的腿,就是斷了他作惡的能力。
給他錢,就是徹底斬斷兩人最後的羈絆。
從此,海闊天空,再無瓜葛。
他回到筒子樓下,沒有立刻上樓。
他站在陰影裏,靜靜地看著三樓那個屬於自己的、亮著溫暖燈光的窗口。
他知道,林嵐肯定還沒睡,正在等他。
他需要將身上的戾氣,全部沉澱下去,才能回到那個溫暖的家裏,回到那個需要他守護的妻子和孫女身邊。
良久,他才抬起腳步。
隻是,在路過巷口的垃圾堆時,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被顧衛東掉落在地的汽油桶上。
桶裏的汽油已經灑了大半,但還剩下小半桶。
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顧衛國的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顧衛東這個禍害,是暫時解決了。
但還有顧芳,還有那個躲在暗處,等著坐收漁利的妹妹。
這對兄妹,向來是一體的。
他緩緩走過去,將那個汽油桶,拎了起來。
“一個解決了,還剩下另一個。”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這份縱火未遂的大禮,總不能隻讓顧衛東一個人領。兄妹情深,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他拎著那半桶汽油,沒有回家,而是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個方向,通往的,是顧芳此刻正瑟瑟發抖、等待著“好消息”的地下室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