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華一怔,臉上的血跡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容姝直視著他的眼睛,麵容平靜,“世子在婚前親口說過,最欣賞的就是我這般不卑不亢的性子。說我跟京中那些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閨秀截然不同。”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怎麼如今倒成了我的錯了?”
祁安華的嘴唇顫抖著,記憶突然清晰起來。
是了,那年春日,他確實被這個在詩會上侃侃而談的將門之女吸引。
那時的她,眉目如畫卻自帶鋒芒,與那些見了他就低頭紅臉的貴女完全不同。
“我......”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辯解。
容姝輕輕整理著袖口,語氣平靜得可怕。
“世子喜歡的,從來都是自己想象中的容姝。一個既要聰慧大方,又要對你百依百順,既要出身高門,又要忍氣吞聲的完美妻子。”
【唉,容姝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這個世界對女子還是太苛刻了。】
她抬起眼,目光如刀。
“可惜,這世上沒有這樣的人。”
她也不願成為這樣的人,不過是失去靈魂的傀儡罷了。
可惜的是,現在才清醒。
但是也不遲。
什麼時候都不算遲。
被旁人罵作悍婦又如何,受盡白眼又如何,隻要做好自己便足夠了!
呂氏在旁聽得怒火中燒,“大膽容氏,還敢狡辯!”
容姝連眼神都沒給呂氏一個,依舊直視著祁安華。
“世子若真懷念從前,不如好好想想,究竟是誰先變了?”
“成親這三年來,世子可曾認真讀過一本書?可曾為仕途前程費過半分心思?每日不是與薑夏遊湖賞花,就是飲酒作樂。”
她向前一步,逼得祁安華不自覺地後退。
“更可笑的是,堂堂七尺男兒,連夫妻間的爭執都要母親出麵解決。世子這般長不大,莫非打算一輩子躲在母親裙擺下過日子?”
將憋了三年的怨氣被宣泄出來,容姝隻覺得內心格外暢快。
可祁安華的臉色卻刷地慘白,這些話像刀子一樣紮進他心裏。
他下意識看向呂氏,卻發現母親正瞪著眼睛替自己辯駁。
他隻覺得耳邊嗡的一聲,四周的聲音忽然變得遙遠而模糊。
呂氏尖利的斥責聲、下人們慌亂的腳步聲,都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紗幔,聽不真切。
容姝那些話語反反複複地在腦海中回蕩,過往種種亦清晰可見。
這一刻,他竟然覺得容姝沒有罵錯。
“我......”他的聲音哽在喉嚨裏。
不知過了多久,容姝的聲音再度出現在耳邊,“世子,這三年來我看明白了,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過幾日便和離吧。”
“不!”祁安華突然驚醒般喊道,伸手就要去抓容姝的衣袖,“容姝,我可以改......”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三年積習,豈是一朝說改就改的?
“安華!”呂氏一把拽住兒子的胳膊,“讓她走!這種不守婦道的女子,留著也是禍害!”
祁安華掙紮著要追,卻被呂氏死死拉住。
他眼睜睜看著容姝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轉角,突然覺得心裏空了一塊。
“世子......”小廝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卻被他木然地甩開。
他像個失了魂的行屍走肉,任由呂氏帶著幾個婆子將他半扶半拽地帶回主院。
一路上,呂氏的咒罵聲不絕於耳。
“那個不知好歹的悍婦,仗著將軍府和攝政王的勢就敢如此放肆!安華,你可不許再去找她!”
祁安華恍若未聞,目光渙散地望著回廊旁的落花。
剛踏入主院廳堂,一陣清淡的藥香便撲麵而來。
薑夏端著描金漆盤快步迎上,盤中一盞青瓷碗裏盛著參湯。
“世子......”她聲音輕顫,眼中噙著淚光,“您傷成這樣,夏夏看著心疼,快喝點湯補補吧。”
把參湯放在桌子上,她又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祁安華臉上的血跡,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珍寶。
那帕子上熏了淡淡的花香,卻讓祁安華沒來由地想起容姝身上總是帶著的清冷氣息。
呂氏在主位落座,接過丫鬟奉上的茶盞,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一幕。
見薑夏如此體貼,她臉色稍霽。
“還是夏夏懂事。”
薑夏聞言,立刻轉身向呂氏福了福身。
“老夫人也受驚了,夏夏燉了安神的蓮子羹,這就讓人送來。”
呂氏微微頷首,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間停留片刻。
“你倒是有心。”
薑夏羞澀地揚起嘴角,眼角餘光瞥見祁安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柔聲勸道。
“世子別太傷心,容姐姐隻是一時氣話。”
“什麼氣話!”呂氏將茶盞重重擱在案幾上,“她這是要造反!我們侯府也不是不能休了她!”
薑夏嚇得一哆嗦,連忙低頭退到一旁。
掩下自己忍不住上翹的嘴角。
祁安華卻像沒聽見似的,隻是盯著手中的茶盞發呆。
待薑夏退下後,呂氏湊近祁安華,壓低聲音道。
“要我說,夏夏這孩子比那容氏強多了。就是出身差了些。”
她見兒子沒反應,又試探道。
“你若真喜歡,等和離後納她為妾也未嘗不可。”
【還和離什麼啊,直接把女配休了給女主騰位置。】
【啊,不是,這老太婆在胡說什麼?我們夏夏可是要當正妻的,怎麼可以做一個低賤的妾!】
【男主肯定不會同意的,夏夏那麼好一個人,他怎麼舍得委屈她呀?】
祁安華聞言一怔,眼前浮現薑夏那張總是帶著甜美笑意的臉龐。
她溫順體貼,從不違逆他的意思,確實是個可心的人兒。
可這畫麵還未停留片刻,便被另一張清冷倔強的麵容取代,從而帶來的,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心裏,真正喜歡的是容姝啊。
曾經也是費盡心思才娶到的女子,他不能就這樣放下。
“母親!”他突然變了臉色,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此事休要再提!”
呂氏眉頭一蹙,保養得宜的臉上浮現不悅。
“怎麼?你還念著那個容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