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步步走近,沉穩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好似踩在她心尖上,讓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國公府的地牢,果然別有洞天。”
冰冷戲謔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裏響起,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探究。
火折子亮起,微弱的光芒映出霍燼寒那張俊美卻陰森的臉。
他眼角下的淚痣,在火光中仿似一滴將幹未幹的血,妖異得令人心悸。
他的視線,越過她,直直落在她身前那隻空了的紫檀木盒上。
柳雲霜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身體緊繃,擺出了防禦的姿態,冷聲道:“霍千歲真是無處不在,連國公府的密室也想闖一闖?”
霍燼寒輕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本督隻是恰好路過,聽見這裏有動靜,便進來看看。”
他一步步逼近,強大的氣場壓得柳雲霜幾乎喘不過氣,後背汗毛直豎。
他那幽深的眸子,好似能穿透人心,看穿她所有的秘密。
“倒是郡主,鬼鬼祟祟地藏在這裏,是發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柳雲霜薄如蟬翼的睫毛輕輕扇動,心口一窒,掌心已滿是冷汗。
他知道了!
他一定早就懷疑柳忠源。
玄衣衛的眼線遍布京城,國公府的異常,他豈會不知?
今日在及笄宴上幫她,根本不是什麼善心大發,不過是想借她的手,來探一探這國公府的底。
而她,竟蠢到自己送上門來,成了他手中的探路石!
前世的恨與今生的懼交織在一起,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發疼。
可她,不能退!
她懷裏,是扳倒柳忠源的唯一鐵證!
“的確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柳雲霜故作鎮定地抬起臉,直麵迎上他探究的視線,紅唇緩緩勾起一抹冷豔的弧度,“千歲爺想知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霍燼寒眉峰微挑,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
沒有求饒,沒有驚慌,反而主動談判。
有意思。
“哦?”他緩聲開口,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桌案上的灰塵,“郡主有什麼資格,與本督談交易?”
柳雲霜穩住心神,大腦飛速運轉。
這本賬冊絕不能落入霍燼寒手中。
一旦交給他,主動權便徹底喪失,她將再度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資格就是,這東西隻有我看得懂,也隻有我,能幫千歲爺拿到更多。”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千歲爺要的,應該不隻是一本賬冊,而是賬冊背後,那張盤根錯節的網,不是嗎?”
她這是在賭。
賭霍燼寒所圖甚大,他的目標,絕不止一個兵部尚書柳忠源!
霍燼寒聞言,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分,卻也冷了幾分。
他緩緩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個木盒,反而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此刻的模樣。
像一隻被逼到絕境,卻依舊不肯低下頭顱,拚命亮出自己爪牙的幼獸。
明明脆弱得不堪一擊,偏生那雙眼睛裏燒著不肯熄滅的烈火。
“郡主很聰明。”他拖長了語調,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翻湧著濃稠的墨色,“本督,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轉身朝暗道外走去。
“跟上。”
不容置喙的命令。
柳雲霜心頭一緊,卻也隻能跟上。
她知道,從她被發現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入了他的局。
兩人剛走出暗道,密室的石門就在他們身後緩緩合上。
地牢裏,被綁著的柳明璋還在憤憤不平地謾罵。
碧桐焦急地守在牢門外,看見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來,尤其是看到郡主身後的霍千歲時,嚇得臉色慘白,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千、千歲爺......”
霍燼寒置若罔聞,徑直往地牢外走。
他的步伐沉穩而堅定,柳雲霜隻能快步跟上,才能不被落下。
就在他們即將踏出地牢大門的那一刻,地牢外,急促的腳步聲正由遠及近!
伴隨著柳忠源那氣急敗壞的怒吼。
“逆女!你竟敢將明璋關進地牢!快給為父滾出來!”
霍燼寒的腳步沒有半分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柳忠源怒氣衝衝地殺到地牢門口,正要破口大罵,卻在看清女兒身側那個高大玄色身影時,所有聲音都卡在了喉嚨裏。
整個人仿似被一道天雷劈中,僵在原地。
霍、霍千歲?!
他怎麼會在這裏?!
地牢門口昏黃的燈光下,霍燼寒側過頭,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身上無意識散開的威壓,讓空氣都為之凝滯。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國公爺,好大的火氣。”
冰冷戲謔的聲音,讓柳忠源從頭涼到腳,額上冷汗涔涔。
“下官......下官不知千歲爺在此,驚擾了千歲爺,罪該萬死!”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霍燼寒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語調平淡卻帶著千鈞之重,“本督要用的人,也是國公爺能隨意嗬斥的?”
本督要用的人?
這六個字,好似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柳忠源的心上。
他立刻明白過來,為何今日及笄宴上,霍燼寒會處處維護這個逆女!
原來她竟攀上了這尊煞神!
無盡的狂喜頃刻間淹沒了驚懼。若能通過她攀上霍燼寒這棵高枝,他日後在朝中的地位,豈非能平步青雲!
柳忠源的心思百轉千回,頭磕得更響了,“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是下官該死!雲霜,還不快替為父向千歲爺求情!”
柳雲霜冷眼看著他這副諂媚的嘴臉,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父親不是要我滾出來嗎?女兒出來了。”
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
柳忠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霍燼寒輕笑一聲,似乎對這出父慈女“孝”的好戲很是滿意,轉身便走。
柳雲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忠源,眼中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隨即毫不猶豫地跟上了霍燼寒的腳步。
她知道,好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