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是在醫院。
陳醫生拿著病曆本,嚴肅地看著我。
“上次檢查病情還很穩定,怎麼突然惡化了?”
我搖了搖頭,直接問:“我還有多久能活?”
陳醫生沉默了一瞬,眼神沉重。
“好好治療的話,還能有一個月。”
一個月,剛好夠我給自己準備葬禮了。
我先給自己買了塊墓地,又給江城最大的殯儀館打了個電話,預約了下葬流程。
“請問逝者的名字是?下葬時間是什麼時候?”
“沈朝暮,下葬時間應該是一個月內,到時候醫院會給你們打電話。”
“好的,我們這邊需要一張遺照和逝者家屬的聯係方式。”
我無意識摩挲著手腕內側的疤痕,想了很久,將顧嶼的電話給了他們。
畢竟,在江城我認識的人也隻剩他了。
為了拍遺照,我早起化了個妝,專門戴了頂假發。
上次化療頭發就剃光了,回國的這幾天,一直靠戴假發出門。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即使化了妝,也遮不住病氣和蒼白臉色。
寬大的裙擺下,是瘦骨嶙峋的身體。
手臂上交錯著密密麻麻的針孔和舊疤。
有時候為了讓自己意識清醒,我會拿刀在胳膊上劃一下。
雖然疼,但能知道自己還活著。
照相館裏,老板熱情地迎上來:“姑娘是想拍什麼照片?”
“遺照,麻煩把我拍漂亮點。”
快門閃過的那瞬間,我微微彎了下唇,在臉頰邊漾出一個清淺梨渦。
拿到照片,我正準備離開,餘光卻看到熟悉的身影。
宋晚喬穿著婚紗走出試衣間,提起裙擺在顧嶼麵前轉了一圈。
“好看嗎?”
她的聲音裏滿是幸福與期待。
男人稍抬頭看去,冷淡的眉眼融化了些許,輕點頭。
宋清晚也看到了我,眼中閃過害怕,但看到站在身旁的男人,又挺直了腰。
“朝朝姐,你也來拍照啊,剛好我和阿嶼要訂婚了,你能不能幫我選一件婚紗?”
顧嶼的身子僵在原地。
我越過他看向最裏麵那排婚紗,目光定在一件墜著細鑽的婚紗上。
“那件就挺好看的。”
宋清晚看去,眼中閃過驚豔。
“老板,我能試試這件嗎?”
老板有些為難:“這件婚紗是我們老板親手設計的,是不向外出售的。”
當年江城那場轟動全城的婚禮,是顧嶼親自操辦。
就連婚禮上用到的花瓣,都是他一朵朵采摘的最新鮮的。
那件婚紗上的碎鑽和珍珠,更是從全國各地拍賣場上高價買回來的,就連做婚紗的布料,一寸都要上千萬。
所有的思緒隻在一瞬間,我將照片收好向外走去。
即將轉彎時,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顧嶼滿頭大汗的擋在了我麵前。
“這是我和喬喬的婚禮請柬,你一定要來。”
顧嶼眼中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將請柬塞到我手裏後,他沒有絲毫停留,轉身離開。
手中燙金的請柬還帶著灼人的溫度,連帶著心臟似乎都被燙了一下。
婚禮那天,我還是沒能參加。
因為病情突然惡化,我住進了重症監護室。
手術室的燈亮了一天一夜,最終熄滅。
我戴著氧氣罩被推出來時,陳醫生將手機塞給我,眼眶微紅。
“趁還有些時間,給親人留些遺言吧。”
親人嗎?我沒有親人了。
我艱難解鎖手機。
密密麻麻的消息和電話全部彈了出來,都是一個人發的。
電話剛一打通,顧嶼壓抑著情緒的話傳來。
“沈朝暮,你在哪裏?不是說好了要來參加婚禮嗎?”
陳醫生幫我去掉了氧氣罩,我緩了緩,才開口。
“顧嶼。”
時隔八年,我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叫他的名字。
“你不是說答應我一個條件嗎?我想好了。”
“照顧好糯米,有時間去我墓前看看。”
“我原諒你了。”
嘈雜的電流聲和儀器聲響起,病房亂作一團。
“病人心臟停止跳動,已無生命特征!”
電話掛斷的前一秒,顧嶼似乎聽見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