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親自踏入了莊嚴恢弘的淩霄寶殿。當他說出與鳳鸞解除婚約的請求時,高踞禦座之上的天帝瞬間震怒!磅礴的威壓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殿內仙官噤若寒蟬。
“胡鬧!墨染!你可知這婚約代表著什麼?豈是兒戲!”天帝的聲音如同雷霆,震得殿宇嗡嗡作響。鳳鸞臉色微白,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紅纓槍。
“陛下息怒。”墨染深深一揖,姿態恭謹卻挺拔如鬆。他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大殿之中,“此乃臣與鳳鸞神女深思熟慮之結果。神女鳳鸞感念青丘狐族太子狐九昔日救命之恩,欲以己身鳳凰本源助其渡過飛升難關,成就上神之位,為仙界再添砥柱。此等舍己為人之大義,實乃我輩楷模。臣......感佩其心,願成人之美。至於些許流言蜚語,臣與龍族,願一力承擔。”
他一番話,將鳳鸞的私心私情,粉飾成了為報恩、為仙界增磚加瓦的“大義”。同時,也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為成全愛人“大義”而忍痛放手、甚至甘願背負罵名的“癡情”形象。不僅堵住了天帝的怒火,更讓殿內不少仙官看向鳳鸞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是敬佩?還是嘲弄?
天帝威嚴的目光在墨染平靜無波的臉和鳳鸞強作鎮定的神情間逡巡片刻,最終化作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哼!大義?成人之美?”他目光如電,刺向鳳鸞,“鳳鸞,你執意如此?”
鳳鸞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是,陛下!狐九太子於臣有再造之恩,此恩不報,臣道心難安!懇請陛下成全!”她將“道心”二字咬得極重。
天帝沉默片刻,龐大的威壓緩緩收斂。“罷了!既然你二人心意已決,朕亦不強求。然,天規不可輕廢!鳳鸞,你擅動天帝賜婚,有損天威,當受天雷鞭笞三百,削去萬年戰功!”
鳳鸞臉色瞬間煞白。天雷鞭笞三百,足以讓她重傷,根基受損!削去萬年戰功,更是剝奪了她戰神榮耀的根基!
“陛下!”墨染再次開口,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鳳鸞神女此舉雖有不妥,然其初衷亦是為仙界增添一份助力。且她征戰萬年,守衛八荒,功勳卓著。懇請陛下念在其累累戰功,允其以此功抵過,免去皮肉之苦。”
天帝深深看了墨染一眼,最終拂袖:“準!鳳鸞,即刻起,削去你‘八荒戰神’封號,萬載戰功,一筆勾銷!婚約,作廢!”金口玉言,化作一道金光法旨,懸於殿中。
婚約解除!離開淩霄殿,鳳鸞的神情有些恍惚,腳步虛浮,仿佛踩在雲端。然而,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卻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封號、戰功固然重要,但比起即將到手的“自由”和與狐九的“未來”,這些都顯得無足輕重了。她甚至沒注意到,失去“八荒戰神”封號庇護的那一刻,她神魂深處傳來一絲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震顫。
“墨染,”她定了定神,看向身旁長身玉立的男子,語氣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輕快,“等我和狐九哥哥都位列神位,我們便一起守衛這八荒,可好?”
“好,”墨染側頭看她,眼神深邃,“我等你們。”他腦海裏閃過那張萬年冰心玉髓床,唇角的笑意加深,冰冷刺骨。
鳳鸞見他如此“好說話”,心中那點因失去封號而產生的不適也消散了。她捏著紅纓槍的手緊了緊,眼神飄忽,帶著幾分難以啟齒的躊躇:“我......各族都知曉你我曾有婚約。如今婚約解除,我若從鳳族出嫁,嫁妝寒酸,恐惹人非議。但若......若從你的龍宮出門......”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墨染的臉色。
墨染心底冷笑連連。這是既想利用他的地方,又怕沾上他的“晦氣”,影響她“奔向幸福”?
他麵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阿鸞的意思是......要同狐九太子回青丘狐族完婚?”
“青丘?!”鳳鸞幾乎是下意識地驚呼出聲,臉上毫不掩飾地掠過一絲嫌惡。萬年前的青丘確實是洞天福地,出過一位威名赫赫的上神狐祖。但千年前那場大戰,狐祖為阻魔君而隕落,青丘也被魔氣侵染,早已不複當年盛景。如今那裏魔氣彌漫,瘴毒橫行,草木枯萎,一片荒蕪死寂。她這萬年被墨染用無數天材地寶嬌養得金枝玉葉,如何能忍受那種汙穢之地出嫁?
她張了張嘴,紅唇翕動,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要求有些過於厚顏無恥,難以出口。
墨染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厭惡更甚,麵上卻依舊是那副“隻要你開口,我必應允”的深情款款。“阿鸞,”他主動開口,聲音帶著蠱惑般的包容,“你該知道,隻要是你提出來的要求,我永遠不會拒絕。無論是什麼。”他刻意停頓,給她足夠的勇氣說出那貪婪的索求。
“真的?”鳳鸞眼中瞬間燃起希望,一向清冷自持的臉上也因激動而泛起紅暈。
“鳳棲山!”她不再猶豫,脫口而出,“墨染,鳳棲山本就是你我大婚時準備的新居,耗費無數心血。如今我們雖......雖暫時解除了婚約,但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那地方......是不是還能......暫時借我用用?作為我與狐九哥哥大婚之地?”她越說越快,眼中充滿了對那處靈山福地的渴望。
鳳棲山!位於龍宮與鳳族領地交界之處,乃天地靈脈彙聚之所。山巒疊翠,靈氣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雲霧。尤其是山頂鳳棲大殿之下,更有一口上古遺留的冰魄靈泉,泉水至陰至寒,卻擁有溫養神魂、鎮壓心魔的奇效!
那地方,是墨染踏遍八荒,精心挑選,耗費龍族僅存的底蘊,甚至動用了部分古神遺留的秘法,特意為鳳鸞打造的“愛巢”!她體質至陽至烈,體內鳳凰神火雖帶來無邊偉力,卻也如跗骨之蛆,日夜灼燒她的神魂。這口冰魄靈泉,正是為她調和體內火毒、溫養神魂所備!唯有神魂穩固強大,才能承受他至陰至寒的龍元之力,在雙修時引導她衝破桎梏,安然飛升。
如今,她卻要用這處他苦心營造、本屬於他們二人的聖地,作為她和另一個男人顛鸞倒鳳、自取滅亡的婚房!
墨染幾乎要控製不住地笑出聲來。好!真是好極了!他求之不得!
“本就是為你準備的,你想要,拿去便是。”墨染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縱容的笑意,“隻盼你......在那處,能得償所願。”
鳳鸞大喜過望,激動之下竟再次抱住了墨染,將臉埋在他胸前:“墨染,你真好!這世間,再無人比你待我更好了!”她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幸福”之中,全然沒有察覺到墨染眼底一閃而逝、足以凍結時空的冰冷殺機。
大婚之日啊......他比她,還要期待萬分!
第二日,狐九便帶著一群花枝招展、妖氣十足的狐族長老和侍從,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龍宮之外。排場極大,絲竹管弦喧天,各種奇珍異寶的光華幾乎晃花了人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狐族太子來“迎娶”鳳凰神女了。
墨染親自將鳳鸞送出龍宮那巍峨的盤龍巨門。鳳鸞今日罕見地褪下了慣常的火紅戰甲,換上了一身流光溢彩、用鳳凰族最華美翎羽織就的嫁衣,臉上施了薄粉,眉眼間帶著小女兒般的羞澀與期待。她甚至沒多看墨染一眼,便如同歸巢的鳥兒,帶著幾分急切與歡喜,盈盈撲進了狐九張開的懷抱。
狐九一身大紅喜袍,容貌確實俊美,隻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中,流轉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貪婪。他一把攬住鳳鸞纖細卻充滿力量的腰肢,目光帶著審視與挑釁,沉沉地掃過墨染的臉,嘴角勾起一抹輕佻的弧度。
下一秒,鳳鸞便從狐九懷裏抬起頭,直直看向墨染,眼神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吩咐口吻:“下月初三,便是我與狐九哥哥的大婚之期,地點定在鳳棲山。我想......請你來做我們的證婚人。”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你身份尊貴,又是前......又是上神,由你證婚,能堵住八荒悠悠眾口,免去對他和狐族的不必要的非議。”
墨染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目光下意識地掃向狐九。隻見狐九挑眉,摟著鳳鸞的手更緊了些,懶洋洋地朝墨染投來一個充滿惡意的、勝利者的笑容,語氣輕慢:
“是啊,墨染上神。四海八荒誰人不知你癡戀我們阿鸞數萬年?為了求娶她,當年可是連天帝的懲罰都甘願受了。如今嘛......”他拖長了調子,眼神輕蔑地掃過墨染,“你總不會忍心看著她因這‘前塵往事’而備受議論,導致‘神魂不穩’、‘身體抱恙’吧?畢竟,阿鸞現在可是我的未婚妻了,她的安危,也關係到我狐族的顏麵呢。”他刻意加重了“神魂不穩”、“身體抱恙”幾個字,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墨染心底的戾氣翻湧,幾乎要化為實質。好一個雜毛狐狸!好一個鳳鸞!這是怕他反悔,用她的“安危”來威脅他?還是想借他這前未婚夫、龍族上神的身份,來給這樁荒唐婚事、給這雜毛狐狸臉上貼金?
他極力壓製著心底那近乎沸騰的興奮與殺意,指節在袖中捏得咯咯作響,麵上卻瞬間換上了一副苦澀難言、卻又強作堅強的表情,眼神“深情”而“痛苦”地望向鳳鸞:
“阿鸞......所願,我自當......應允。”
他聲音艱澀,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出這句話。眼睜睜地看著鳳鸞被狐九半摟半抱著,登上那輛由九隻七彩靈鸞拉著的華麗鸞車。鸞車啟動,流光溢彩,直衝雲霄。
鳳鸞坐在鸞車中,隔著珠簾,竟還朝著龍宮的方向,淚眼婆娑地揮了揮手,仿佛有萬般不舍。
直到那鸞車徹底消失在瑰麗的天際雲霞之中,墨染臉上所有的苦澀、深情、痛苦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緩緩扭動著因長時間維持表情而有些酸澀僵硬的脖頸,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麵無表情地轉身,踏入冰冷的龍宮。
“墨染上神,”一名龍宮近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側,恭敬稟報,“鳳清兒小姐來了,在側殿等候。”
鳳清兒?鳳鸞那個一母同胞、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妹妹?墨染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厭煩。自鳳鸞成為鳳凰神女,他們一家雞犬升天。這鳳清兒更是仗著姐姐的勢和自己的“天真爛漫”,在仙界橫行霸道,尤其癡迷帝君夕吾唯一的兒子——夕侖神君。闖下的禍事不計其數,不是鳳鸞提著紅纓槍去帝君府“講道理”,就是他墨染厚著臉皮,提著無數珍奇異寶上門賠罪,替她擦屁股。次次如此,次次善後!
“又來做什麼?”墨染語氣淡漠,腳步未停,直接走向側殿方向,卻在門口停住,並未讓她入內。
側殿門口,鳳清兒正等得不耐煩。她穿著一身鵝黃仙裙,容貌與鳳鸞有六七分相似,卻更顯嬌憨刁蠻。一見墨染,她立刻撇著嘴迎上來,完全沒在意墨染擋在門口的姿態,反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卷畫軸,“唰”地一下展開。
畫上是一位身著玄金帝袍、麵容極其英俊威嚴、氣勢睥睨天下的男子。正是統禦仙界的至高存在——帝君夕吾!
“姐夫!”鳳清兒湊近墨染,圓溜溜的眼睛裏閃爍著毫不掩飾的算計和貪婪,壓低了聲音,帶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甜膩,“你快幫我看看!我找人偷偷畫的,這人......是不是帝君在下界曆劫時幻化的身份?”她不等墨染回答,便自顧自地興奮起來,仿佛看到了通天捷徑,“哼,那個夕侖,假清高,裝模作樣,我費盡心思也拿不下他!你說......我要是直接拿下他爹,會如何?”她得意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說一個絕妙的主意,“等我姐嫁了那個雜毛狐狸,我們鳳族的臉算是被她丟盡了!但若是我能嫁給帝君,成為帝後......那我們鳳族必定以我為尊!到時候,我在帝君枕邊吹吹風,定能幫你把我姐從那個狐狸窩裏搶回來!怎麼樣姐夫,我這主意不錯吧?”
在她那看似“同仇敵愾”、實則充滿自私算計的目光中,墨染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張畫像。帝君夕吾的畫像......但眼角處,本該有一顆極淡的、象征著威嚴與殺伐的淚痣,此刻卻被一層極其隱晦、若非他這等修為絕難察覺的幻術所遮掩。
墨染心中瞬間了然,麵上卻故作為難,眉頭緊鎖,深深地歎了口氣,語氣充滿了“擔憂”:“少胡鬧!清兒,如今你姐姐執意嫁去狐族,鳳族聲勢已大不如前,再無人能如從前那般護著你了。帝君是何等人物?豈是你能招惹的?就算你尋到他下界曆劫的凡身又能如何?若惹惱了他,便是萬劫不複!”
鳳清兒臉色一沉,看向墨染的目光頓時帶上了不滿和怨懟。但在聽到“下界曆劫的凡身”這幾個字時,她眼珠滴溜溜一轉,一絲狡黠和勢在必得的光芒迅速閃過。她自以為抓住了關鍵!
“知道啦知道啦!姐夫你就是太謹慎!”鳳清兒不耐煩地揮揮手,一把搶回畫卷,寶貝似的抱在懷裏,臉上卻掛上了掩飾不住的得意笑容,“我自有分寸!走了!”她轉身,像隻驕傲的小孔雀,蹦蹦跳跳地離開了,背影都透著一股子即將去幹“大事”的興奮。
墨染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想借帝君上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這對姐妹,骨子裏的貪婪與愚蠢,如出一轍。
自她日日去糾纏騷擾夕侖神君,害得夕侖在修煉關鍵時因她生出的心魔幹擾,差點走火入魔、神魂俱滅後,帝君夕吾對她們鳳族,尤其是這個鳳清兒,早已是厭惡至極!她此刻來找他,無非是想借他之手“偶遇”帝君下界凡身,最好能生米煮成熟飯。日後若帝君追究起來,她大可推說是墨染提供的畫像和信息,讓他這“前姐夫”頂下這口意圖“獻美”攀附的黑鍋!
好算計!可惜,這次她注定要踢到鐵板了!
這蠢貨根本不知道,帝君夕吾尚有一位一母同胞、容貌近乎完全一致的孿生弟弟!正是萬年前因理念不合而墮入魔道、如今統領魔界的新任魔君——夕冥!兄弟二人自萬年前便劃界而治,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細微的區別,便是魔君夕冥的眼角,生有一顆比帝君更為殷紅、如同泣血的淚痣!
那幅畫,被他“不經意”間用幻術巧妙地隱去了那顆關鍵的淚痣,將魔君偽裝成了帝君。
他等著......等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鳳清兒,去“偶遇”那位魔君!屆時仙魔兩界因此再生波瀾,鳳族,便是那挑起爭端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