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風轉過身,麵對震驚的郭興隆,語速沉穩地開始拆解他的推理鏈條。
“凶手是一個非常沉著冷靜的人,他絕對不允許自己重生的希望被破滅,所以,他必然早早就準備了足夠的頭顱,但他之所以不將第三十八顆頭顱掛上去,則是因為祭祀行為。”
郭興隆疑惑:“祭祀行為?”
於風指向頭顱的方向:“祭品有了,可祭祀的對象還沒有,舊約中提出,撒旦死亡倒地的方向就是南方,所以缺少的祭祀對象,必然是在南方!”
“這第三十八腦袋,不單單享受著祭祀,更是在注視著我們,更是凶手留給警方和我們的一份‘簽名’!”
郭興隆隻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如果於風的推測是正確的,那凶手就是在挑釁!
“快!上去看看!”郭興隆衝身邊幾名年輕警員吼道。
梯子被迅速架起,一名技術警員套上鞋套和手套,動作僵硬而謹慎地攀爬上去。
當他終於靠近那顆懸掛的頭顱時,動作瞬間凝固了。
他低頭,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悸,通過耳麥傳下來:“郭隊,這還真有個腦袋......隻是這眼睛......”
樹下,於風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鋒,穿透空氣,牢牢鎖住上方那張灰敗的麵孔。
慘白的光線下,那顆頭顱的眼球似乎異常渾濁,瞳孔深處,一點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金屬反光一閃而逝。
“攝像頭?”於風的聲音低沉而肯定,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郭興隆心頭。
郭興隆臉色鐵青得可怕,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命令:“媽了個巴子!仔細檢查!全部!每一寸地方!尤其是眼睛!給我一寸一寸地篩!凶手一定在看著我們!”
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一股被戲耍、被赤裸裸窺視的暴怒在胸腔裏橫衝直撞。
現場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警戒線外不明所以的圍觀人群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恐懼,嘈雜聲漸漸低了下去。
技術警員屏住呼吸,用最精密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操作著。
當一枚比米粒還小的、閃爍著冰冷金屬幽光的微型攝像頭,最終從死者幹澀的眼球後部被剝離出來,輕輕放入物證袋時,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那微小的鏡頭,如同惡魔睜開的第三隻眼,無聲地嘲笑著整個江陰市警方的努力。
“狗雜種!”郭興隆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他猛地轉向於風,語氣裏帶著前所未有的迫切,“於風兄弟,告訴我,下一步,我們該怎麼揪出這個躲在鏡頭後麵看戲的雜碎?!”
於風無視了他的詢問,他的目光從那個裝著微型攝像頭的物證袋上移開,緩緩掃視著這棵百年老樹虯結的樹幹、低垂的枝杈,以及地上那三十八顆被白布覆蓋的頭顱。
他的眼神空洞而專注,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物證,直接觸摸到了那個躲在暗影中策劃一切的瘋狂靈魂。
“他還在這裏。”於風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他的精神觸角,他的儀式感,他的‘傑作’......他的滿足感,就彌漫在這裏的空氣裏。”
“他需要‘看見’我們,看見我們的震驚,我們的憤怒,我們的恐懼,這對他至關重要。這攝像頭,也是儀式的一部分,是獻祭給撒旦的,最後一道‘目光’。”
說著,他又蹲下身,指向那三十八塊白布覆蓋下的輪廓,語氣冷峻地分析:“獻祭需要的是‘完美’。頭顱的切割手法,幹淨利落,幾乎在同一水平線,切口邊緣肌肉收縮程度高度一致,說明凶手極端冷靜,且具有外科或屠宰經驗,才能讓他在極短時間內完成切割。”
“工具是特製的、極其鋒利的切割器械,可能是改造過的專業骨鋸,更關鍵的是......”
於風停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地轉向一旁忙碌的法醫助理:“所有死者體內,都檢測到了同一種強效麻醉劑殘留,對嗎?劑量精準,足以瞬間麻痹,但又不至於立刻致死?”
年輕的法醫助理愣了一下,隨即飛快地翻看手中的初步記錄,震驚地抬頭:“對!於老師!你怎麼知道?初步毒理篩查確實都發現了‘硫噴妥鈉’殘留!這藥......控製非常嚴格!”
郭興隆倒吸一口涼氣。
硫噴妥鈉,這是手術室裏的東西!
“精準、高效、對藥物特性了如指掌,還追求永生......”於風站起身,“對方應該身患絕症或嚴重疾病,同時具備專業的外科或藥物知識,且還擁有一個巨大、隱秘、能長期存放‘祭品’的空間......”
他看向郭興隆,“郭隊,如果法醫的檢測報告出來,我的推斷沒錯的話,範圍可以進一步縮小了。”
“重點排查近兩年內因嚴重疾病,尤其是神經係統退行性疾病或癌症晚期,離職或失去執業資格的外科醫生、獸醫、藥劑師、殯儀館高級技師。尤其是,擁有獨立冷庫、冰櫃,或者有能力獲取並改造大型製冷設備的人。”
“明白!”郭興隆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卻見身邊幾名年輕警員還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又冒了起來。
“愣著幹嘛?把頭顱給陳法醫送過去啊!要我親自給你們開車門嗎?一群憨貨!”
......
江陰市公安局物證鑒定中心,負一層法醫解剖區。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和防腐劑混合的氣味,三十八顆經過初步清理的頭顱,整齊地排列在特製的托盤上,覆蓋著白布。
資深法醫陳國棟和他的團隊穿著嚴密的防護服,如同進行一場沉默而莊嚴的儀式。
“三十七號,男性,年齡約45至50歲,”陳法醫沉穩的聲音通過口罩傳出,手中的器械小心翼翼地撥開頭顱後頸區域的軟組織,暴露出發白的頸椎斷端。
“頸4、頸5椎體間離斷。切口異常平滑,幾乎沒有拖刀痕跡和碎骨屑。工具非常特殊,刃口極薄、極鋒利,震動極小,像是高速旋轉的極薄合金鋸片,並且帶有冷卻裝置,防止組織灼傷碳化影響切口觀察。”
他眉頭緊鎖,“這絕不是普通的砍刀、斧頭甚至電鋸能達到的效果。凶手擁有或者能接觸到極其專業的骨骼切割設備,很可能經過特殊改裝。”
助手遞過顯微觀察鏡,陳法醫湊近,仔細檢查著切口邊緣極其細微的痕跡。
“看這裏,極其規律的、幾乎平行的微米級擦痕......印證了高速旋轉切割的特征。工具的專業性,遠超普通犯罪者所能及。”
他輕輕放下器械,拿起另一個托盤上的顯微切片報告。
“所有頭顱對應的身體組織切片,均檢測出高濃度的硫噴妥鈉及其代謝產物。注射點全部集中在後頸發際線下方約一厘米處,極其隱蔽的位置。針孔細密,入針角度幾乎垂直,深度控製得驚人一致。這是極其熟練的靜脈注射手法,凶手對人體頸部血管分布非常熟悉。”
“更關鍵的是,”陳法醫的聲音更加凝重,“第三十八號,也就是公園現場最後發現的那顆頭顱。根據角膜渾濁度、屍僵程度和解剖胃內容物初步判斷,死亡時間與其他三十七顆存在明顯間隔!”
“其他三十七具屍體,根據腐敗程度和環境溫度推算,死亡時間相對集中,大約在最近七到十天內。但第三十八號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解剖室裏一片死寂。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在警方發現前三十七具無頭屍並開始大規模調查的巨大壓力下,凶手依然從容不迫地完成了最後一個目標,並將這“收官之作”,堂而皇之地懸掛在了警方勘查的核心現場!
這份冷靜和挑釁,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