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臉色冷了下來,不懂為何一夜之間她變得如此怪異。
翌日一早。
寧素婉還未起身,便聽見院中傳來少女嬌嗲的笑聲,她微斂雙目,心中煩亂不已。
蘇嫵的聲音她太過熟悉,哪怕是短短一個音,也能辨別出來。
隻因蘇嫵日日清晨都要到她同沈鐸的院子中,讓沈鐸教她習武。
蘇嫵的武功,是沈鐸自幼一招一式教出來的,可她印象中,蘇嫵唯一一次動武便是殺她,其餘時間都是一副嬌弱如拂柳般的模樣。
“娘親,淮哥兒也想學武。”
沈之淮窩在寧素婉懷中,胖嘟嘟的小人兒鼓著臉哀求她。
聽見兒子這句話,寧素婉再也忍不住眼中發酸,流下一行眼淚。
上輩子她曾問過沈鐸淮哥兒練武一事,沈鐸說他年歲尚小不必著急,如今想來,隻怕那男人從未有過培養淮哥兒的心,畢竟在他心中,她的淮哥兒不過是一枚廢棋,不值得他費心。
見寧素婉流淚,沈之淮奶聲奶氣的哄著她:“娘親莫哭,淮哥兒不學武了,娘親莫哭......”
聽到動靜的蘇嫵停下了動作,有些刻意地喊道:“表嫂,你今日又起晚啦?我和表哥都用過早膳了。”
她笑得嬌憨明豔,可寧素婉領教過,這張假麵之下是多麼惡毒的心腸。
這兩個毒夫和毒婦,她惹不起,躲得起。
寧素婉抱起淮哥兒,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表哥,表嫂是不是生嫵兒的氣了?”
寧素婉,蘇嫵一臉委屈:“是不是表嫂不喜歡表哥教嫵兒武功?以前表嫂也曾為這個生過嫵兒的氣。”
沈鐸微微皺眉,隨後淡聲道:“她向來心窄,你不必多心。”
蘇嫵聽見這話,微微抿唇,看向沈鐸的眼中帶著癡迷。
“靜心、斂氣。”
男人低沉聲音響起,蘇嫵嬌顏微紅,眨著水潤眸子重新穩住下盤。
蘇嫵向來乖巧,為人也聰慧,沈鐸不知為何寧素婉非要跟個孩子計較。
可女人越來越反常的舉動,讓他不由心煩意亂。
鎮撫司今日沐修,同蘇嫵練功過後,沈鐸同她一起去了正堂。
今月中旬便是蘇嫵的及笄禮,女子及笄乃是大事,沈鐸本想找來管家詢問蘇嫵笄禮一事,卻見寧素婉正同管家以筆墨交流。
女子素手白皙,字如其人,很是柔順婉約。
隻是一旁管家之子沈靈均望著寧素婉的目光,讓沈鐸頗為不滿。
“在談什麼?”
他上前橫在兩人中間,一把扯過寧素婉手中紙條,快速掃過一眼:“你的嫁妝?”
沈鐸輕嗤:“寧家破落許久,你成親之時帶了什麼嫁妝自己不知?那十六抬嫁妝有多少虛數,值得你這般惦記?是我虧待你了麼?”
隨手團了手中紙箋,想到她昨日反複提及和離一事,沈鐸麵露陰鷙:“你鐵了心要鬧,最後可莫鬧得無法收場。”
寧素婉臉色慘白。
也不知上輩子她中了什麼邪,一心愛了敬了這人許久,如今想來她的相公從未給過她一絲溫柔。
倒是蘇嫵,比她更像沈夫人。
“表哥莫氣,寧家雖是破落,但嫂嫂的嫁妝還是有些好東西的。”
寧素婉抬頭,蘇嫵甜甜一笑:“前些日子表哥把庫房的鑰匙給了嫵兒,讓嫵兒自己去挑笄禮禮物,嫵兒便選了這對玉鐲。”
“表哥你看,嫂嫂的嫁妝也不是沒有好東西。”
通透碧翠且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鐲戴在蘇嫵手腕上,同她腕子上的玉髓相互碰撞,傳來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寧素婉見狀,氣得頭皮發麻。
這對玉鐲是她爹娘的定情信物,也是她爹娘唯一的遺物,如今卻戴在蘇嫵的手上。
她作為沈府主母,想要開個庫房還需尋了管家再三解釋,而蘇嫵卻可以肆意翻動她的嫁妝......
寧素婉眼眶微紅,走到蘇嫵麵前伸出手討要玉鐲。
“嫂嫂這是何意?莫不是不舍得?”
蘇嫵瞪著一雙圓潤大眼看著沈鐸:“表哥,這玉鐲便給嫵兒吧?嫵兒喜歡。”
沈鐸眼露為難,隻是看那玉鐲並非多麼貴重之物,扭頭對寧素婉道:“送給嫵兒,我回頭再選對貴重的還你。”
“多謝表哥。”
蘇嫵高興地揮舞著手腕,還不等她再次向寧素婉炫耀,就被人猛抓住腕子。蘇嫵年紀尚輕,骨架也不若成年人那般成熟,還透著纖細。
寧素婉上前狠命拽了下來,玉鐲在蘇嫵手上刮出兩道淡紅痕跡。玉鐲脫手,蘇嫵反手想要去搶,見手上染了傷,心念一轉驚呼出聲。
沈鐸上前準備拉開二人,剛拉扯寧素婉,她手中的玉鐲便掉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你到底在瘋什麼?”
看著蘇嫵手上的紅痕,沈鐸滿心不耐。
寧素婉向來乖巧聽話,她本是溫潤的性子,如今為了一個掌家之權,鬧成這種樣子,實在讓人心煩。
看著蹲在地上一點點整理玉鐲碎片的女人,沈鐸對著管家道:“去給夫人拿五百兩銀票,另外,日後府上事宜都交給夫人。”
蘇嫵怔愣抬頭,沈鐸卻仍盯著寧素婉若楊柳般嫋嫋的背影開口:“你要掌中饋便給你,何苦鬧成這個樣子?”
寧素婉盯著手中的玉鐲碎片出神,完全不知沈鐸說了什麼。
她忽然就倦了,沈鐸願不願意和離又如何?
若是沒有那張和離書,她難道就一直在沈府耗下去不成?
“夫人,這是主子讓我給您送來的五百兩銀票和庫房鑰匙。”
寧素婉從管家手中接過東西,看著上輩子想要卻一直隱忍不敢說的庫房鑰匙,莫名有些好笑。
她本是這個府上的女主人,區區一個庫房鑰匙,卻是花費了兩輩子才拿到手中。隻是如今這東西她擁有了,也不稀罕了。
捏著鑰匙,寧素婉去了沈府庫房。
她的嫁妝的確沒什麼值錢東西,但有幾樣是她父母自幼給她攢下的,不貴重但意義不同。
大紅的箱籠被歲月侵蝕,上頭的紅漆暗淡許多,寧素婉擦幹淨,一個個打開。
在看到裏頭很多被人蓄意掰壞或是砸碎的東西時,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整個府上除了蘇嫵沒人會這般惡心。
摸著素瓷碎片,她心頭滿是悲涼。
這等場麵,便是沈鐸看見了,怕是也隻會再丟給她幾百兩銀票,包庇蘇嫵吧。
無論她的人她的物,在沈鐸眼中皆連蘇嫵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既如此,她又何必自取其辱,找那個男人給自己討什麼公道?
轉身回了房,寧素婉簡單收拾了淮哥兒的衣物,帶著兒子離開了沈府。
五百兩銀子不多,可於尋常百姓來說,足夠生活一輩子了。
她的淮哥兒不需要一個位高權重,但日日想著如何要他命的父親。
她的淮哥兒有娘親就夠了。
往後沒了錦衣玉食,但起碼能保下一條命。
寧素婉抱著沈之淮,找了家頗有口碑的鏢局,讓人一路護送去了臨陽村。
這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倒是比在沈府生活快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