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審,審到她說實話為止。”
顧景玉一聲令下,獄卒再次拿起手中的鞭子。鞭子一聲聲抽打在皮肉上,顧景玉細品著茶,冷眼看著葉霜疼得發顫。
顧景玉在這裏待多久了,大概半柱香?
葉霜疼得生不如死,咬牙在心中暗自算著時辰。
她受傷嚴重,並不是刺殺的最佳人選,皇帝需要更有把握的人去殺掉宋北月。
因此她的任務,從來就不是親自動手,而是引開顧景玉,方便他人動手。
若此次事成,她便能離開這裏,看看那個孩子了。
葉霜緊盯著顧景玉,隻要他在這裏多待一會兒,任務成功的可能性就更高一成。
“稟告王爺——”
牢房外,傳來獄卒的呼喊聲。
“王妃遇刺了!”
“什麼!”顧景玉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瞬間滾到地上砸得稀碎。
“王妃現在如何!”
“王爺放心,府中隱衛已經護住王妃了。”
“那便好。”
顧景玉緊繃的手微微鬆開,正打算回房內探望宋北月,剛走出幾步,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地上渾身血跡的葉霜。
“好算計。”
顧景玉沉聲道,話語聽著像是誇讚,臉色卻陰沉地仿佛要殺人。
“調虎離山,你還真敢拿自己的命來賭。”腳步聲逐漸逼近自己,葉霜看著那抹紅色漸漸走到自己麵前,聲音冷得滲人:“看樣子,你覺得自己的命很長啊,能拖住本王半柱香。”
“唔......”葉霜疼得支吾不清,掙紮著掰開顧景玉捏住自己下顎的手,卻感到他手勁越發變大。
“說,你背後到底是誰。”
下顎的疼痛感越來越強,葉霜看著顧景玉,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分明已是破敗不堪!
“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即便你不說,本王也會派人去查,找到你的身世,父母,還有你的那個孩子。”
孩子!
葉霜瞬間臉色鐵青,他竟然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他居然用孩子威脅她!
心中絞痛異常,所有蠱蟲在一瞬間湧向心口。
“唔!”葉霜的指甲死死扣進磚瓦,咬牙看著顧景玉道:“好,我說,隻要你為我流下一滴淚,我把我知道的,通通告訴你。”
“嗬,你是什麼身份,也配和本王談條件。”
顧景玉將她甩落在地,一點點抹掉手中沾染的血跡,怒極反笑:“不知死活,那便等著你的孩子給你陪葬。”
顧景玉!
葉霜看著顧景玉走遠的身影叫出口,可蟲蟻聚集在心,疼得生不如死,連口中叫出的名字都是輕飄飄的一句,喑啞模糊,在風中消散。
葉霜苦笑一聲,不再掙紮。
她這樣的人,從出生起就是棋子,當今聖上命她拖延住顧景玉,又何嘗沒有預料到現在的情形,隻是覺得她如今身體已經不似從前,若是任務失敗,棄了也就棄了。
大牢裏昏暗的光下,葉霜的已然安靜下來,餘光之中,獄卒拿著鐵鏈過來,重新鎖住她的四肢。
她全然放棄了掙紮,隻悄無聲息地躺在草垛上,靜靜等著死亡的來臨。
出了大牢,顧景玉步伐匆匆地往婚房走去。
他的十二一定是被嚇壞了。
行至半路,一名影衛突然出現,跪在他麵前。
顧景玉腳步一頓,這是他之前派出去查探葉霜身份的。
“查到了?”
“是。”
影衛呈上寫著身份信息的卷宗和一個泛舊的錦囊。
顧景玉拿起來略看了兩眼,冷笑一聲,沒想到她竟然有過這麼多的假身份。
這中間,竟還有些時候,她是查無此人的,比如她進府前的四年。
顧景玉把卷宗擲在地上,打開了錦囊。
打開袋子,顧景玉的手卻在一瞬間停住。
這是一張折疊得板板正正的紅色紙條,打開後,是一張聘書。
是他當年寫給十二的聘書!
顧景玉的臉色略有些發白,拿著紙章的手輕輕顫抖。
所有的回憶衝擊而來,她與十二相似的雙眼,武功,性格,還有......入府前空白的四年。
“這個錦囊,從何而來!”
“王爺,這個錦囊是從葉姑娘所住的雜役房內尋到的,被她藏在牆磚之中。”
漫天風雪交織著向他撲來,顧景玉身影微微一晃。
他驀地轉身,朝著暗牢跑去。
他要親口問問她。
她從哪裏得到的這封聘書,她到底......是不是十二。
牢房內,充斥著血腥氣。
顧景玉帶著一身清冷的寒意闖入,雙目猩紅地盯著眼前的一切。這麼會這樣!
牢房內的牆壁上,布滿血跡斑斑的抓痕,葉霜安靜地躺在地上,小腹上插著一把銀亮亮的刀。
這樣滿牆的抓痕,她在被殺前,該是多努力地掙紮啊。可她被他鎖在牢房內,無處可逃,被他審訊折磨,無力反抗。
顧景玉的喉頭上下滑動,放緩的腳步慢慢靠近葉霜。
他輕輕扶起葉霜的身子,鮮血染了他一手。
懷裏的姑娘已然沒了聲息,她的表情依然那樣平淡,仿若死得毫無痛楚。
怎麼會不痛?
她的雙手早已血肉模糊,隻是右手仍然死死攥緊成拳。
顧景玉眼眶濕潤,將她攥緊的手指緩緩掰開。
從中滑落一塊小小的玉牌。
上麵刻著兩個小小的字——“不離。”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那一年,他許她江山為聘,曾對她說:“十二,若我們以後有了孩兒,便喚他不離。”
顧景玉喉頭腥甜,驀然嘔出一口血。
他,親手害死了他的十二......
葉霜死了。
整個王府裏最晦氣的女人死了,連一個注意的人都沒有。
顧景玉抱著葉霜的屍體緩慢地走出大牢,他第一次抱她,才發現她原來那麼輕,輕到仿佛鬆開手,就會飄走一樣。
顧景玉的腳步她在厚重的雪地上,是晦澀的沉默的腳步聲,大雪紛紛紛紛揚揚地落了他滿頭,懷中的女子卻被裹在披風中未被沾染絲毫。
十二最怕冷了。
顧景玉想起自己在雪中罰她奉茶的場景,抱著葉霜的手更緊了緊,心中一陣絞痛。
“爺!”
管家舉著傘氣喘籲籲地跑來,身後跟著王妃宋北月。
見顧景玉懷中抱著的葉霜,管家與宋北月俱是一愣。管家敏銳地察覺到事情的詭異,在顧景玉頭頂撐起傘,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宋北月見此情形,眼神一顫,心中有了幾份思量,怯聲道:“王爺,這麼大的雪,快進屋暖暖吧。”
顧景玉的眼神落到宋北月身上,眸中盡是死寂,用僅存的一絲希望試探地問向宋北月。
“北月,記得你在虞國時常為本王煮梅花蓮子湯,等雪停了,為本王煮一碗暖暖身吧。”
聽聞顧景玉讓自己煮湯,宋北月臉上一喜,這說明顧景玉還是相信她的。
“妾身領命。”
宋北月欣喜地答了四個字,顧景玉卻突然笑出聲來。笑聲淒厲絕望,滿滿都是嘲諷之意。
這是顧景玉在嘲諷他自己。
何其可悲啊!
十二她,根本就不會做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