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正不正經地胡亂想著,或許是聽到了他推門的輕微聲響,那跪在蒲團上的女子祝禱聲一停,緩緩地轉過身來。
僅僅是這一個回眸,朱由檢就感覺自己的呼吸漏了一拍。
如果說背影是九十分,那這張臉,至少能打一百二,多出的二十分是風情和氣質分。
這是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瓊鼻櫻唇,膚若凝脂,組合在一起,便是一副顛倒眾生的絕色容顏。
然而,與那豔麗的五官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眉宇間揮之不去的一抹清冷和哀愁,像是空穀中獨自綻放的幽蘭,美麗、高潔,卻又帶著令人心碎的寂寥。
這,就是懿安皇後張嫣。
怪不得他那便宜哥哥天啟皇帝會為了她,多次跟客氏和魏忠賢翻臉。換做是自己,恐怕也得金屋藏嬌,不讓任何人染指。
“臣妾......張嫣,叩見陛下。”
張嫣看清來人是朱由檢後,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隨即斂衽起身,就要對他行大禮。
“皇嫂快快請起!”朱由檢一個箭步上前,趕在她跪下之前,雙手虛扶住她的手臂,“你我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禮。朕今日不請自來,叨擾皇嫂清修了。”
他的手並未直接觸碰到張嫣的肌膚,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卻依然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微微一顫。
張嫣順勢站直了身子,向後退了半步,保持著一個得體而疏遠的距離,微微垂下眼簾,輕聲道:“陛下乃萬乘之尊,能駕臨慈寧宮,是臣妾的福分,何來叨擾一說。”
她的聲音清悅如玉石輕叩,卻也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疏離。
“皇嫂請朕過來,說是為了先帝遺物?”朱由檢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切入正題。
聽到先帝二字,張嫣的眼中閃過一抹深切的哀傷,她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一雙美目直視著朱由檢,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真摯。
“先帝遺物是托詞,臣妾今日請陛下來,其實......是想當麵謝過陛下。”
說著,她竟然後退一步,再次鄭重地、深深地躬身一拜。
“臣妾,替我那未曾出世、便慘遭毒婦客氏所害的孩兒,謝陛下聖明,為他報此血海深仇!”
這一拜,朱由檢沒有再攔。
他受得起。
“皇嫂節哀。”朱由檢沉聲道,語氣帶著安撫的力量,“客氏狼子野心,倒行逆施,罪不容誅。朕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你,為皇兄,更是為我大明江山。”
頓了頓,他決定再下一劑猛藥,將這位皇嫂徹底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皇嫂可知,那客氏為何如此著急,甚至不惜在皇兄病重之時,還要攪弄風雲?”
張嫣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朱由檢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她早就買通了宮人,從宮外弄來一個有孕的民婦,打算一旦皇兄賓天,便謊稱是皇兄的遺腹子,行那偷天換日、篡奪江山之事!”
“什麼?!”
張嫣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懵了,臉上血色盡褪,變得一片煞白。她踉蹌著後退一步,幸好被身後的李嬤嬤及時扶住,才沒有摔倒。
偷天換日!篡奪江山!
這八個字,像八柄重錘,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她一直以為客氏害她的孩子,隻是出於後宮爭寵的嫉妒,卻萬萬沒想到,那毒婦的野心,竟然已經大到了如此地步!
如果......如果真的讓她得逞,那朱家的江山,豈不是要斷送在一個來曆不明的野種手上?
她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少年天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本以為,他不過是個幸運的、被推上皇位的信王,或許有些小聰明,但麵對魏忠賢和東林黨這兩大勢力,注定是個被架空的傀儡。
可現在看來,自己錯得離譜!
這位新皇,不動則已,一動,便是雷霆萬鈞!他不僅在短短幾日內就逼死了客氏,更是用一場血腥的清洗震懾了朝野,還將客氏謀逆的滔天大罪直接挖了出來!
這份心機,這份手段,這份殺伐果斷......甚至比先帝朱由校,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帝優柔,而他果決。先帝沉迷木工,而他洞察人心。
大明......或許有救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製。
張嫣的眼神從震驚,到後怕,再到最後,化為了一股決絕。
她猛地推開扶著她的李嬤嬤,再一次,“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朱由檢的麵前。
這一次,是五體投地的大禮。
跟在她身後的李嬤嬤也嚇了一跳,連忙跟著跪下。
“皇嫂,你這是做什麼!”朱由檢也懵了,這怎麼說著說著又跪下了,“快起來,有話好說!”
張嫣卻不起身,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麵,聲音裏帶著哭腔和無比的愧疚:“陛下,臣妾有罪!臣妾無能,愧對先帝!”
“這從何說起?”朱由檢一頭霧水。
張嫣抬起頭,淚水順著潔白的臉頰滑落。
“客氏雖死,但宮中亂象未除,宵小之輩,依舊猖獗!”
她聲音顫抖地說道:“禦前護衛林斌,自先帝駕崩後,這半月以來,每每見臣妾,便......便言語輕浮,多有騷擾!”
“還有內侍陳公公,前幾日,借口給臣妾送月例份例,竟......竟想強行闖入寢宮!若非李嬤嬤拚死攔住,恐怕......恐怕臣妾今日,早已無顏麵見陛下,隻能羞憤自盡,去陪先帝爺了!”
說到最後,她已是泣不成聲。
轟!
朱由檢隻覺得一股怒火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整個腦子都炸了!
林斌?陳公公?
一個禦前護衛,一個小小的內侍,竟然就敢如此膽大包天,騷擾、欺淩先帝的皇後、當朝的懿安皇後?!
這他媽的還是皇宮嗎?這簡直就是土匪窩!
他之前隻知道前朝亂,東林黨和閹黨鬥得你死我活,朝政一塌糊塗。
萬萬沒想到,這後宮,他皇帝的家,竟然也爛到了這種地步!
一個皇帝,如果連自己的家都管不好,連自己的皇嫂都護不住,那還談什麼整頓朝綱,重振大明?這傳出去,他朱由檢的臉往哪兒擱?!
天下人會怎麼看他這個新皇帝?!
隻會覺得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所以這些狗奴才才敢如此放肆!因為他們覺得先帝死了,新帝年幼可欺!
“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