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王永光低聲發問,眼神中藏著一絲不安。
黃立極輕歎一聲,眉頭緊蹙:“皇上血氣方剛,不知兵事艱難。蒙古騎兵來去如風,白杆兵雖勇,畢竟是步軍。要從四川調到張家口,快則兩月,慢則三月,等他們趕到,黃花菜早就涼透了。”
“那咱們就幹看著?”另一個官員沉聲道。
“看著?”黃立極眼角一挑,目光陰沉,“傳話下去,讓戶部、兵部的人心裏有數,糧草調配慢一點,道路維修緩一緩。不必明著抗旨,隻需耽擱十天半月。邊關真要出了事,皇上自然會明白,咱們的良苦用心。”
“高明!”幾人紛紛點頭,神色中皆透出佩服與讚同。
而此時,另一邊的東林黨人也並未閑著。
錢謙益府邸燈火通明,十餘名東林骨幹齊聚一堂,神色振奮,仿佛勝券在握。
“諸位,”錢謙益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眼中閃爍著精光,“天賜良機啊。皇上今日拒絕開放互市,還打算調兵北上......簡直是自尋死路!”
“錢兄說得有理!”黃道周憤憤不平,仍對早朝之事耿耿於懷,“林丹汗手下三萬鐵騎,哪是那點白杆兵能對付的?且不說戰力,光從四川趕到張家口,風餐露宿,人困馬乏,如何敵得過蒙古快騎?”
“說得對!”一名太常寺少卿冷笑,“到時候邊關若敗,死傷慘重,皇上顏麵盡失,還護得住魏忠賢?”
錢謙益放下茶杯,眼神一沉,壓低聲音:“所以,我們隻需靜觀其變。等邊關戰敗的消息傳來,咱們便可聯名上奏,彈劾皇上聽信閹黨、窮兵黷武,致使邊防失守、生靈塗炭!”
“到那時,魏忠賢必然倒台,皇上的威信也將大損,東林黨便可趁勢重掌朝綱。”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稱妙聲不絕,仿佛大局已定。
但在一旁,一個年輕的翰林院編修卻遲疑道:“若......白杆兵僥幸打贏了呢?”
“打贏?”錢謙益嗤笑一聲,語氣不屑,“你懂什麼叫騎兵優勢嗎?蒙古人縱橫草原數百年,豈是幾個白杆兵能撼動的?退一步說,就算僥幸得勝,那點兒兵力能守得住張家口?林丹汗真急了,再來五萬十萬鐵騎,他們還不照樣撐不住?”
“說得是,咱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此時此刻,養心殿內,朱由檢正翻閱奏章,神情專注。
“皇爺,魏公公和李若璉到了。”王承恩輕聲稟報。
“讓他們進來。”朱由檢低聲吩咐,又補了一句,“記住,不許讓旁人知曉。”
“奴婢明白。”
很快,魏忠賢與一名中年武官快步入殿,雙雙跪下。
“奴婢叩見皇上。”
“起來,坐。”朱由檢放下朱筆,從案前拿起一封密報,遞了過去:“你們看看這個。”
魏忠賢接過,與那中年人一同低頭細讀,越看神情越凝重。
“晉商八大家......竟然在暗中通敵?”李若璉低聲驚呼。
密報裏寫得分明:山西八大商號——喬家、曹家、渠家、範家、張家、侯家、冀家、孔家,表麵做著正經生意,暗地裏卻偷偷將軍械、糧草等物資走私給蒙古與後金。
朱由檢冷笑一聲:“這還隻是冰山一角。朕派人查了三個月,也隻挖出這些線索。那些晉商,一個個做賬做得滴水不漏,想抓他們的尾巴,難如登天。”
魏忠賢眯起眼:“皇上打算......”
朱由檢站起身,在殿中緩緩踱步:“林丹汗這次南下陳兵張家口,朕認為是個機會。你們想想,他三萬大軍每日所需的糧草、軍械,全靠誰供給?”
“晉商!”李若璉一拍大腿,“張家口是他們的大本營,不趁機大發國難財才怪了。”
“不錯。”朱由檢點頭,語氣沉穩,“他們平日裏藏得深,如今蒙古兵壓境,他們必然加大走私力度。這,正是咱們出手的時機。”
他語氣陡然一冷,轉身望向兩人:“朕要你們帶上錦衣衛與東廠的精銳,秘密潛入張家口。不是去打仗,是去查案——暗中取證,掌握晉商通敵的鐵證。賬目、人證、物證,樣樣不能少。”
魏忠賢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深意:“皇上是想——一石二鳥?”
“豈止一石二鳥。”朱由檢眼神鋒利如刀,“朕要讓天下人都看清楚,真正的蛀蟲,不在邊疆,而在朝堂與商賈之間!”
“那白杆兵......”
“當然得調。”朱由檢一笑,“但不是現在。你們先行一步,待證據確鑿,白杆兵再到,內外夾擊,既打退蒙古,也連根拔除那幫晉商!”
李若璉憂心忡忡:“皇上,晉商在山西盤根錯節,官場之中,怕也有不少人收了他們的銀子。若消息泄露......”
“所以才讓你們秘密行動。”朱由檢從袖中取出兩塊令牌,“朕的密旨在此,見之如朕親臨,必要時,可便宜行事。”
魏忠賢接過令牌,點頭道:“奴婢明白。隻問一句,要多少人?”
“東廠二十名檔頭,全挑最精明的;錦衣衛三十人,由李若璉親自點將。”朱由檢語氣堅定,“寧缺毋濫,這件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奴婢遵旨!”
“還有,”朱由檢語氣轉緩,“到張家口後,切勿輕舉妄動。先摸清楚晉商的走私路徑、交易時間、上下線是誰。特別是,看有沒有外敵勢力在背後撐腰。”
“皇上是懷疑......後金?”李若璉皺眉。
“不能排除。”朱由檢冷聲道,“努爾哈赤那老狐狸,最擅長挑撥。若真是他在背後使力,那這些通敵商人——一個也不能留!”
魏忠賢頓時咬緊牙關:“通蒙古已是死罪,若還通後金,那就是謀國之賊!”
“所以要撕開這層遮羞布。”朱由檢冷冷道,“讓天下人看清,那些口口聲聲講仁義的晉商,背後都在賣國求利!”
“此次若辦得好,”他目光望向李若璉,“你剛接任錦衣衛,這就是你立功的機會。”
“臣定不負聖恩!”李若璉頓首。
“明日一早出發,除了我們三人,此事不許泄露半字。”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