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裏,桑雲止無比乖順。
不僅保持以往的習舞強度,還央了南宮寒將花魁娘子請回王府教她。
南宮寒說什麼她都聽著,做什麼她也順著。
很快就到了宮宴那日。
走到門口,桑雲止看見柳嫣然和南宮寒上了同一輛馬車。
南宮寒撩起簾子,眼底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
“雲止,委屈你了。”
桑雲止看著南宮寒,扯出一抹笑來,她道:“王爺,嫣然不委屈。”
世人皆知寧安王妃有孕了,桑雲止在外隻能是一名舞姬。
桑雲止是在提醒他。
南宮寒看著桑雲止往後走的背影,消瘦了,像是一陣握不住的風,隨時就要吹向遠方。
隨著這念頭劃過,桑雲止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南宮寒不由湧起一陣心慌。
“王爺~怎麼了?”
“桑雲止從沒有這般順從過!”
柳嫣然笑容僵了一瞬,道:“這不正是王爺想要的嗎?姐姐不再與王爺賭氣,奴婢也為王爺高興,今後奴婢定與姐姐一起好好侍奉王爺。”
“王爺就別多想了,姐姐是皇上親自賜婚給王爺的王妃,難不成姐姐還能違抗聖命逃走嗎?”
是啊,皇帝賜婚,和離是重罪,桑雲止不會離開他的。
更何況,她說過要與他白頭偕老的,她最是說一不二的,怎會離開他。
桑雲止變得柔順懂事,他該高興才是。
南宮寒心裏的驚慌安定不少。
桑雲止經常進宮,規規矩矩隨宮人到宴會偏殿候著,等主子們發話再上場獻舞。
柳嫣然是第一次進宮。
她在定安王府有南宮寒護著,自然能橫行。
皇宮森嚴,規矩甚多。
柳嫣然還未走到宴會上,就遭了不少白眼,聽了宮人不少警告,到了宴會上更是醜態百出。
有幾位官眷湊一起竊語。
“定安王妃向來是最周到端方之人,今日怎的瞧著一股小家子氣。”
“說是懷了身子,記性變差了。”
“我瞧著她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像是我們熟識的那位定安王妃。”
“這可不許瞎說!誰不知定安王是寵妻狂魔,你不要命啦?噤聲噤聲!”
南宮寒聞訊趕來,隻一個眼神,便叫那些官眷嚇得丟了魂。
他將柳嫣然護在身後,事事照料。
眾人歇了議論,能叫定安王這般在意的,隻有定安王妃桑雲止了。
皇帝壽宴,眾人獻禮。
有人提出話頭,讓南宮寒將搜羅來的舞姬叫來獻舞。
南宮寒一直瞧著皇帝的反應。
那雙深邃無波的眼睛,在聽到舞姬與桑雲止長得像時亮了一瞬。
當年若非南宮寒先提出要娶桑雲止,桑雲止怕是要做皇妃。
“宣。”
宮人前去喚人。
柳嫣然看向門口,緊張地搓著手帕,心都要提到嗓子口了。
桑雲止的臉早就壞了,若是她不小心嚇到皇帝,那桑雲止的死期便到了!
殿前失儀,可是要殺頭的。
桑雲止在各種各樣的目光中走來了。
她一襲紅色舞衣,墨發如瀑傾瀉在背,那腰肢不用束便細如柳葉,一麵金絲線繡成的麵紗將臉擋得若隱若現。
眾人驚呼,此女果然與定安王妃像了七八分。
官眷們也竊語道:“我瞧著,這位的氣度倒更像是我們認識的王妃呢。”
一陣婉轉的琴音響起,桑雲止開始跳舞。
身姿妖嬈輕盈,宛若天宮彩霞流雲,抬手拂袖間,四座賓客皆如癡如醉。
柳嫣然看得著急。
舞蹈臨近尾聲,桑雲止麵上的麵紗還不掉落。
咕嚕嚕——
柳嫣然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踢了一顆橘子出去。
桑雲止不偏不倚踩上那顆橘子,身子一歪,竟是徑直朝皇帝撲去。
變故來得突然,驚得人潮竄動,柳嫣然扯著南宮寒說自己害怕。
皇帝抓住桑雲止的手,穩住她下墜的身子。
轉瞬間,麵紗掉落,那張傷痕遍布的臉一覽無餘。
皇後匆匆趕來,深深看了桑雲止一眼。
她命人推開桑雲止,拉著皇帝往後退了兩步。
皇後指著桑雲止的臉,“你可知驚擾陛下,是死罪!”
眾人也在看到桑雲止的臉後驚嚇不已,聽到這話更是紛紛掩麵後撤。
南宮寒死死盯著桑雲止的臉。
她的臉......何時傷的?是誰傷的?
皇後下令:“拉下去,處死!”
“娘娘明鑒!”之前認出桑雲止的官眷這下徹底瞧清了,她篤定跳舞的才是真的定安王妃。
她出來指認,“定安王妃向來端方持禮,王爺身邊那位連禮都不識,真假王妃還有待定論。”
桑雲止至情至性,正義心善,素日積累不少好人緣。
眾人聞言也上前瞧了個清楚,頓時議論紛紛,都說跪著這位確實更像以往見過的定安王妃。
“休要胡言亂語!”柳嫣然驚慌出言。
欺君,當誅九族!
她可不想死。
“定安王夫婦恩愛,我也想效仿,素來最愛研究王妃的妝容,王妃的眉眼我是最清楚的。跪著這位就是定安王妃,那懷孕的就是個冒牌......啊!”
“啪——”
那官眷話還沒說完,柳嫣然快步上前,將官眷扇倒在地。
“住口!哪裏來的賤人,竟敢攀誣王爺和本妃!”
柳嫣然殿前動手,有侍衛上前捉拿,南宮寒卻將人緊緊護著。
場麵變得混亂不堪。
皇後開口道:“定安王,桑雲止是你的心上人,亦是枕邊人,你來說,誰才是真正的桑雲止。”
南宮寒看著跪著的桑雲止,忽而有種預感。
他若不說出實情,就再也抓不住桑雲止了。
這一念頭令他感到害怕,他啟唇欲說出實情。
似乎這樣才能將桑雲止拉回身邊。
“王爺!”柳嫣然抓緊南宮寒的手,放在她的小腹處,“我們的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你覺得他像你多,還是像我多?”
柳嫣然的小腹凸起,胎兒踢了南宮寒的手一腳,那真實的觸感叫南宮寒欣喜。
南宮寒眼神微晃,今日是皇帝生辰,皇後應當不會真的殺人,他會找到機會救下桑雲止的。
桑雲止隻需要在天牢裏等他一等。
他牽著柳嫣然的手,堅定道:
“回稟陛下娘娘,我身側這位才是真正的定安王妃,桑雲止。”
一句話,判了桑雲止死刑,也斬斷了桑雲止最後的希冀。
曾經說過要護她一生一世的人,親手將她一步一步推向死亡。
皇後看到門外人影閃過,倏爾指著桑雲止,沉聲下令:“將這禦前失儀的賤婢拉出去!”
南宮寒欲追,柳嫣然將他死死拉住。
“王爺,皇後娘娘正在氣頭上,你想為姐姐求情好歹也要等宮宴結束才是,免得又惹惱娘娘反而不妙。”
宮宴結束,南宮寒回到王府,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桑雲止的院子裏。
院中石榴樹下小小的墳塚格外顯眼,他心底湧上一絲不好的預感。
“愛子之衣冠塚”,幾個字猝不及防地闖進眼裏。
他紅了眼,挖開那座小小的墳。
裏麵有兩個盒子,一個放著桑雲止為未來孩子親手做的虎頭鞋,另一個放著一條沾滿血的襲褲似曾有過血崩之相。
南宮寒忽然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拚了命地往皇宮的方向跑。
他要去找桑雲止,找她問個清楚!
可進了宮,宮人卻告訴他那名舞姬已經被打死拉去亂葬崗了。
亂葬崗濃烈的惡臭味熏得南宮寒作嘔。
他像是發了瘋,在亂葬崗翻找著。
一具,兩具......十具......五十具......
找到桑雲止時,她還穿著獻舞時的那套舞衣,隻是臉已經被野狗啃食見骨,森然可怖。
桑雲止死得悄無聲息。
南宮寒卻癱坐在地,一夜間白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