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
餐廳已經收拾幹淨。
我放下包,準備去洗漱。
高銘一直坐在臥室的沙發上,陰沉著臉刷手機。
他故意不看我,等我先開口。
從前吵架,為了維護他那點脆弱的自尊心,我都是先服軟的那一個。
這一次,我沒理他,直接走進浴室鎖上門。
等我出來時,他終於忍不住了,放下手機。
“顧南,我們談談。”
“你今天實在太過分了。”
他見我不為所動,音量拔高:
“你當著我的麵就那樣掀桌子?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的動作頓了一下。
考慮他的感受?
我就是太考慮他的感受了。
才會一次次咽下委屈,眼睜睜看著那個保姆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最後反倒嫌我的頭不夠平。
我所有的抗議和不適,都成了不懂事、不體諒。
隻要不順著毛阿姨,我就被指摘為一個不合格的妻子。
我繼續擦著頭發,沒有接話,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毛阿姨年紀那麼大,她要是嚇出個好歹,誰負責?”
又來。
我回頭看他,語氣平靜。
“你負責啊。”
“她不是你三萬一月請回來的寶貝嗎?”
“嚇壞了,自然該你兜著。”
我不再理會他,躺在床上玩起手機。
鬼使神差地,我又刷到毛阿姨的視頻。
她今天又更新了。
“哼!老板家那個敗家精,還想開了我?門兒都沒有!”
“也不拎拎清自己幾斤幾兩,看看我跟老板是什麼關係!”
“真當自己是女主人了?”
我呼吸一滯。
高銘和這個保姆之間一定有點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之前不是沒懷疑過。
畢竟高銘總是毫無原則地袒護她,早已超出了正常雇主對保姆的範疇。
可我私下查過。
毛阿姨和高銘,籍貫不同,姓氏不同,過往生活軌跡毫無交集,確實非親非故。
要說出軌毛阿姨......
看著視頻裏毛阿姨那張擠滿褶子,尖酸刻薄的臉。
更說不通。
高銘的口味絕不至於如此奇特。
到底是為什麼?
我一直很困惑。
第二天午餐。
菜裏沒有了辣椒。
毛阿姨伸著筷子,在菜裏不耐煩地挑來挑去。
突然,她手腕上不經意間露出的大金鐲子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的胸口忽然像被堵住,悶得發疼。
我記起她昨天在視頻裏說。
“那女人給我氣受,我們家老板心裏過意不去,非要給我買個金鐲子壓壓驚。”
我的視線被那圈金色牢牢鎖住,思緒被拽回了多年前。
年少時候的高銘,總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眉宇間滿是自信與昂揚。
看向我時,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盛滿了溫柔的笑意。
那時候,他囊中羞澀,卻幹淨、真誠,像一棵挺拔的白楊。
而我,是顧氏嬌生慣養的獨女。
家裏極力反對我跟他在一起,可我那時被愛情衝昏了頭。
我毅然決然嫁給他,甚至不惜和家裏鬧僵。
結婚那年,我看中一款精致的古法黃金鐲子。
高銘當時摟著我的肩:
“金價都快五百了,曆史高位,現在買就是冤大頭。”
“等跌下來再買,劃算。”
“等我工作穩定了,我一定給你買最大最重的,好不好?”
我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把那句“其實我自己買得起”咽了回去。
我體諒他的難處和自尊。
即使我自己賬戶裏的錢足夠買下整個金店,我還是乖乖摘下了鐲子。
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和心愛的他同甘共苦。
這一等,就再沒了下文。
後來,金價一路攀升。
六百、七百、八百......
那個我心心念念的鐲子,早已湮沒在瑣碎的生活裏。
而現在,
他卻能為了一個故意給我添堵的保姆,
眼都不眨地在金價最高點時,買下這個沉甸甸的金鐲子。
毛阿姨於他而言,分量不輕。
毛阿姨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
她非但不遮掩,反而故意挽起袖子。
將那個明晃晃的金鐲子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像是無聲地示威和炫耀。
她幹活時,也故意將手機音量調至最大,播放她女兒發來的語音消息。
“媽,老板誇我項目做得好,又給我發了個大紅包呢!”
語音裏女兒笑聲甜膩。
毛阿姨一邊聽,一邊用眼角瞟我,唉聲歎氣地對空氣說。
“哎,我家這閨女就是太實誠,死心眼!老板給點甜頭就恨不得拚上命去幹活,一點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哪像有些人哦,命那是真好,天天舒舒服服待在家裏,什麼心都不操。”
命好?
我幾乎要冷笑出聲。
命好的,從來都是高銘。
我一直暗中動用顧家的資源給他送業績,才讓他坐上總監這個位置。
他賺的每一分錢都有我的影子。
在這個在這個家裏,
我,顧南,
她口中的小顧。
才是那個真正的老板。
晚上。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高銘還在裏麵。
我蜷在沙發上,腦子裏反複回放著那條金鐲子和毛阿姨得意的話語。
突然,高銘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被吸引過去。
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我從未查過他的手機。
從大學相識相戀,到畢業兩年後頂著壓力嫁給他。
這麼多年,我以為我們一直都是彼此信任的。
但是此時此刻,一種強烈的直覺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