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嗡！”

玉鼎真人最後四個字，如同無形的大錘，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太陽穴上，將我腦中所有殘存的僥幸、幻想和理智，徹底擊得粉碎。

“無角而鳴......”

在我剛踏入這個世界瞬間，便在我耳邊響起的、尖銳、瘋狂、充滿了暴戾之氣的“狗叫聲”，瞬間在我腦海中再次炸響。

那是狗叫嗎？不，那根本不是狗叫。

那是一種無法用人類語言去描述的恐怖嘶鳴，如同某種被困在狹小空間裏，正在劇烈掙紮、試圖撕裂一切的，無角怪物發出的......嘶吼！

我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上下磕碰，發出“咯咯”的聲響。

我感到一股極度的惡心和冰冷從胃部升騰而起，直衝喉嚨。

長生道經？沸身飼神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鼎真人欣賞著我臉上絕望的表情，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她把人皮書遞在我手裏：“今日起，你便隨清風修行。待兩日後，神胎引力最盛之時，便是你入門之時。”

她話音剛落，清風顫巍巍地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宛若一個年邁的老人。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一雙渾濁的眼珠在眼眶裏微微轉動，然後直勾勾地盯著我，就像一具被線牽引的木偶。

“師弟，隨我來。”

我身體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我不想動，我不想去，我不想學這什麼“沸身飼神篇”！

但理智告訴我，反抗隻會加速我的滅亡。

我不敢看玉鼎真人，隻能死死盯著眼前的石板，然後艱難地挪動僵硬的身體，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我跟在玉泉子身後，離開了主殿。

在走出大門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這尊恐怖的“神胎”。

它依舊在黑暗中緩慢地蠕動著，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意。

而玉鼎真人，就站在那裏，身影清麗，笑容嫵媚。

主殿之外，燈籠裏的人臉依舊在無聲地尖叫，扭曲著。

我感覺這些麵孔的目光，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地聚焦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憐憫。

清風領著我穿過幾條陰森的回廊，最終停在一扇簡陋的木門前。

這間屋子比我換衣服的廂房還要小，甚至沒有油燈，隻有一扇高高的窄窗，透著一絲慘白的月光。

“從今夜起，你便在此修行。”玉泉子沙啞地說道，然後便轉身離去，絲毫沒有給我反駁的機會。

木門“吱呀”一聲合上，將我徹底關在了這片狹小的、黑暗的囚籠裏。

屋子裏除了一個蒲團，什麼都沒有。牆壁冰冷而潮濕，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黴味。

我癱坐在蒲團上，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恐懼、絕望、憤怒、不解......各種情緒在我心中翻湧，讓我幾乎要窒息。

我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手中溫熱、滑膩的人皮書上。

《沸身飼神篇》......

僅僅是捧著它，我就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惡意正順著我的指尖，緩緩向上蔓延。

由指骨串聯而成的書脊，硌得我手心生疼。

不！我不要學！

我絕不要變成那些師兄們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更不想被做成外麵走廊上那些哀嚎的人臉燈籠。

一股混雜著惡心與暴怒的情緒猛地衝上我的心頭。

我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手臂猛地一揮，將這本邪惡至極的人皮書狠狠地、用盡全力地扔了出去。

“啪嗒！”

書撞在牆上，發出的卻不是沉悶的響動，而是一聲類似濕肉拍打在石板上的、粘膩而惡心的聲音。

它掉落在最陰暗的角落裏，蜷縮著，像一具被強行打掉的、畸形的死胎。

做完這個動作，我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死死地盯著角落裏的那本邪書，感覺它隨時會爬起來撲向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本書安安靜靜地躺著，真的隻是一件死物。

我太累了，精神上的恐懼和折磨，幾乎榨幹了我所有的精力。

再加上又走了幾個小時的路，我的身體已經瀕臨崩潰。

我蜷縮在蒲團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我不敢睡，卻又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疲憊拖向深淵。

睡吧，隻要睡著了，就能暫時逃離這個地獄。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沉入黑暗時，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將我徹底吞噬。

夢境的開始，是無邊無際的血色。

緊接著，被我丟在角落的人皮書，出現在了血色世界的中央。

它沒有飛，也沒有飄，而是像一隻沒有骨頭的軟體生物，在地上緩緩地蠕動著，一寸一寸地，向我“爬”了過來。

我驚恐地發現，我在夢裏無法動彈，無法尖叫，甚至無法閉上眼睛。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爬到我的腳下，然後順著我的褲腿，一路向上，最終停在了我的胸口。

它自己，“嘩啦啦”地翻開了。

書頁上，用鮮血烙印的扭曲文字，此刻活了過來。

它們不再是文字，而是一條條細小的、血紅色的蟲子！這些“血蟲”爭先恐後地從人皮紙上鑽出來，密密麻麻，蠕動著。

然後，最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這些“血蟲”如同找到了巢穴，瘋狂地、爭先恐後地往我的身體裏鑽。

它們從我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從我身上每一個能進入的孔洞，強行擠了進去。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們冰冷、黏滑的身體在我體內穿行的軌跡，感覺到它們在啃食我的理智，將一段段不屬於我的、充滿惡毒與瘋狂的信息，直接烙印在我的靈魂深處！

“欲求長生，先明短逝。吾等凡軀，皆為腐泥，唯有獻祭，方得不朽。”

冰冷的低語在我腦中炸響。

在這一刻，我‘看’到了修煉之法，它比我最可怕的想象還要殘酷。

它要求修行者，主動獻祭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血肉、骨骼、乃至內臟，喂養一個不知名的“神胎”，以此換取修為。

夢中的我無法尖叫，無法反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文字，不斷鑽入我的身體。

“不！”

我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下意識地望向牆角——那本人皮書，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

可夢裏的內容，卻清晰得如同親身經曆，每一個字都烙印在了我的腦海上。

這本邪惡的功法，已經成了我的一部分。

我甚至感到血液裏有一股冰冷的力量正在蘇醒，在回應功法的呼喚，要將我的血肉“活化”，變得易於剝離。

就在我驚駭欲絕之時，“咯吱......”一聲，木門被緩緩推開。

玉鼎真人！

她靜靜地站在門外，慘白的月光勾勒出她絕美的輪廓。

她的目光沒有先看我，而是先掃了一眼牆角被丟棄的人皮書，然後才落在我驚魂未定的臉上。

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你把它丟了，就以為無法修煉了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沸身飼神篇》自有靈性，會自己尋主。尋常人早就被這股力量衝垮，變成白癡了。你......竟能在它的‘灌頂’之下醒來，還保持著理智？”

她打量著我，眼神中的興致更濃了。

“有趣。”

說完兩個字，她“啪”的一聲合上了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癱在地上，冷汗直流。

原來我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悉悉索索”聲突然響起。

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貼著地麵蠕動。

是從我腳下，蒲團下方傳來的。

我猛地低頭，在慘白的月光下，我看到蒲團邊緣的地麵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細微的裂縫。一股濃烈的屍臭從縫隙中散發出來。

緊接著，最令我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從裂縫中，正緩緩地、一點一點地......伸出了一根白森森的、帶著血絲的指骨！

這根指骨在空氣中無力地顫抖著。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從蒲團上彈起，重重撞在牆上。

指骨被驚動，飛快地縮了回去。

我蜷縮在牆角，死死盯著這道裂縫，胃裏翻江倒海。

這道觀底下，到底埋著什麼？

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在這群吃人的魔頭和這詭異的地獄中，苟活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