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而規律的敲門聲,如同催命鐘,將我從一片混亂的噩夢中驚醒。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依舊是那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張九冥。”
門外,傳來了玉鼎真人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
“時辰到了。”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來了。
終究還是來了。
我從地上一節一節地撐起僵硬的身體,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一種嘶啞到破音的聲音回答:“師尊......弟子,弟子馬上就來。”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滿是褶皺的灰黑色道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扇隔絕了生與死的木門。
當我拉開門栓,推開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站在門外的玉鼎真人。
她今天刻意打扮過。青色的道袍上,用金絲繡著繁複而詭異的雲紋,原本素淨的臉上,也薄施粉黛。
絕美的容顏在清晨慘白的光線下,更顯得妖異而聖潔。
她就像一位即將主持一場盛大祭典的、最高貴的女祭司。
“該你獻祭神胎了。”她看著我,語氣平淡。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我還是強撐著,幹笑道:“師尊,這個......你看天色尚早,要不......就不能再等一等嗎?”
我一邊說,一邊悄悄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被道袍袖子遮住的、廉價的電子手表。
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完全屬於“張九冥”這個現代人的東西。
是我剛入道觀的時候,偷偷藏起來的。
屏幕上,鮮紅的數字清晰地顯示著時間。
我記得很清楚,李長夜說過,一顆丹藥,能在這個世界停留三天。
隻要再拖延一個小時,我就能回去了!
然而,我的小聰明,在玉鼎真人麵前,顯得是那麼的幼稚可笑。
她冷笑一聲,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早已洞悉了我的一切想法:“我可沒有那個時間等你。”
她根本不給我任何爭辯的機會,直接轉過身,向著主殿的方向走去。“跟上。”
冰冷的兩個字,不容置疑。
我心中一沉,知道拖延戰術失敗了。
我隻能像一個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行刑隊的押送下,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她身後,走向我生命的終點——那座吞噬了無數生命的主殿。
一路上,道觀裏所有的“師兄”們,都已經停止了勞作。
他們分列在道路兩旁,一個個神情肅穆,眼神狂熱。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裏麵有羨慕,有嫉妒,有貪婪,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
在他們看來,能夠被“根骨天成”的我,被師尊親自選中,去獻祭神胎,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我在這萬眾矚目的“押送”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主殿的台階。
主殿之內,早已被布置成了一個盛大的祭祀場。
數十名弟子盤膝而坐,將大殿中央空出來的一片區域團團圍住。
大殿的角落裏,點燃著不知名的、散發著異香的熏香,青煙嫋嫋,將整個空間襯托得更加詭異而莊嚴。
而大殿的最深處,那尊不可名狀的恐怖“神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活躍。
半透明的蠟黃色膠質外殼,此刻正散發著妖異的微光,內裏那團不斷扭曲變化的胚胎,蠕動的頻率也快了數倍。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充滿著極致渴望和饑餓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從“神胎”中散發出來,死死地將我鎖定。
它在等我。
它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我這頓“美餐”了。
玉鼎真人將我帶到大殿中央,她讓我盤膝坐下,然後自己則走到了“神胎”的前方,轉過身,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那尊恐怖的造物。
“我的孩子......”她輕聲呢喃著,聲音裏帶著一種病態的母性光輝:“再等等,再等等......今天,你就能得到最好的養料,你的成長,將再上一個台階。”
然後,她轉過頭,目光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溫柔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漠然。
她笑著說道:“不用緊張。你體內的《沸身飼神篇》會自動運轉,將你的血肉精華,你的神魂本源,一點一點地剝離出來,通過這個法陣,與神胎建立最緊密的聯係。你將與它融為一體,這是無上的榮耀。”
我聽著她的話,隻覺得渾身發冷。
我看著周圍麵露狂熱的師兄,看著眼前這個視我為飼料的女魔頭,看著那尊已經開始興奮地發出“嗡嗡”低鳴的“神胎”,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拖延時間!
我幹笑一聲,用盡畢生的演技,裝出一副既害怕又向往的複雜表情:“師尊......弟子,弟子有點緊張。在......在開始之前,弟子有一個問題,憋在心裏很久了,如果不問出來,恐怕會心境不穩,影響......影響獻祭的效果。”
玉鼎真人眉頭微蹙,有些不耐,但聽到“影響獻祭效果”這幾個字,她還是冷冷地開口道:“問。”
“弟子想知道......”我搜腸刮肚,想找一個能拖延時間的問題:“弟子想知道,師尊您......您為何要創造這尊神胎?它的最終形態,又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觸動了玉鼎真人。
她看著那尊“神胎”,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絲狂熱的、癡迷的光芒。
“它?嗬嗬......”
她發出一陣輕笑:“它不是被創造出來的,它本身就是‘道’的具象化!是萬物的歸宿!凡人的血肉,修士的神魂,對於它來說,都隻是讓它從沉睡中蘇醒的微不足道的養料罷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越來越瘋狂。
周圍的師兄們,聽到這番話,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一個個對著神胎拚命地磕頭,嘴裏念念有詞,神情癲狂到了極點。
我看著這群瘋子,心中一片冰涼。
但我成功了,我成功地拖延了幾分鐘。
我必須繼續下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裝出一副恍然大悟、心悅誠服的樣子,“弟子愚鈍,今日得聞大道,死而無憾!隻是......隻是弟子還有一事不明!為何......為何是我?天下生靈億萬,為何隻有弟子的‘根骨’,才是它最好的養料?”
這個問題,顯然又說到了玉鼎真人的興奮點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最得意的藝術品,眼中帶著一絲炫耀和得意:“因為,你與眾不同。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對於我的孩子來說,就像是無上的珍饈,是能讓它完成最後蛻變的關鍵鑰匙!”
“你的到來,不是偶然,是‘道’指引你,來到我的麵前,成為祭品!”
我聽著她的話,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原來......原來是這樣!
我從一開始,就是被選中的祭品!
是李長夜出賣了我!
巨大的憤怒和被欺騙的屈辱,如同火山般在我心中爆發。
我看著眼前這張絕美的、卻說著最惡毒話語的臉,看著周圍那些已經陷入癲狂的師兄,看著那尊因為我的存在而愈發興奮,甚至開始從外殼上滲出粘液的“神胎”。
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我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指著這群瘋子,用盡全身的力氣,破口大罵:
“去你媽的道!去你媽的長生!”
“你們這群腦子被門夾了的傻狗!被一坨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爛肉耍得團團轉!還他媽磕頭?你們怎麼不把它吃了,看看能不能拉出金子來啊!”
我的怒罵,如同在平靜的油鍋裏丟進了一塊冰,瞬間讓整個大殿炸開了鍋。
這些狂熱的弟子們紛紛怒目而視,厲聲喝罵:“大膽!”“放肆!”“竟敢褻瀆神胎!”
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指著玉鼎真人,將我這輩子所能想到的、最惡毒、最汙穢的詞語,全都傾瀉而出:
“還有你!玉鼎真人!你個裝模作樣的老妖婆!老賤人!你他媽算個什麼東西?還師尊?”
“我呸!你就是個靠吸男人精氣、吃活人血肉來維持自己這張臉的變態!所謂的神胎,我看就是你跟哪個怪物苟合生下來的野種吧!”
“還雙修?我雙修你老母!等老子回去了,一定把你這破廟給燒了,把你這坨爛肉和你一起,剁碎了喂狗!不!喂狗都他媽臟了狗的嘴!”
我罵得口幹舌燥,胸膛劇烈起伏,幾乎要缺氧昏厥過去。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我這番驚世駭俗的、指著鼻子問候祖宗十八代的潑婦罵街給鎮住了。
玉鼎真人臉上的狂熱和癡迷,緩緩褪去。
她靜靜地看著我,聽完了我所有的咒罵。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憤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比萬年玄冰還要寒冷的冰冷。
當我的聲音徹底嘶啞,再也罵不出一個字的時候,她才緩緩地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罵完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她:
“還沒有。”
“那就去死吧。”她冷冷地說道。
話音剛落,我渾身猛地一顫!
我感覺到,“神胎”的意誌,如同億萬噸的海水,轟然壓下,瞬間鎖定了我!
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從法陣中傳來,我體內的《沸身飼神篇》被徹底引爆,我的血肉,我的骨骼,我的靈魂,都在這一刻開始沸騰,即將被強行剝離!
死亡,從未如此接近。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廉價的電子表。
屏幕上,鮮紅的數字,剛剛跳動了一下。
在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來,我這個手表早就壞掉了!
我抬起頭,看著眼前那張冰冷絕美的臉,看著她眼中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
我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無比燦大、無比癲狂的笑容。
我狂笑不止,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可惜啊......可惜!”
“已經沒有時間了!”
“老子不陪你這個狗娘們玩了!”
下一刻,一股與“神胎”的吸力截然不同的、更加霸道、更加無可抗拒的撕扯力,猛地作用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身影,在玉鼎真人錯愕的目光中,在所有弟子不可置信的注視下,開始變得模糊、透明,像是被橡皮擦從這個世界上強行抹去。
“再見了,傻X們!”
我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緊接著,我的身影,憑空消失了。
看到這一幕,玉鼎真人臉上的錯愕僅僅持續了一秒,隨即,她反而露出了一個更加冰冷,更加詭異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