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一陣嘈雜、混亂、卻又異常清晰的“狗叫聲”在我耳邊再度響起。
那個聲音尖銳、瘋狂,充滿了暴戾之氣。
我感覺自己處於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空間之中,上下左右,皆是虛無。
然後,我看到了它。
“神胎”。
它就懸浮在我的麵前,這團蠕動的、不斷變化的血肉胚胎,比我在主殿裏看到的要清晰無數倍。我甚至能看到它體內那些生滅不定的人臉上,充滿了痛苦與哀嚎。
它在我耳邊,用億萬個聲音,同時低語著:
“獻......祭......”
我瘋狂地尖叫著,想要逃離,卻發現自己的意識被死死地禁錮在這片空間裏。
然後,“神胎”的表麵,裂開了一道深淵般的巨口,將我這縷無處可逃的意識,一口吞噬。
......
“啊!”
我猛地從床上彈起,渾身被冷汗浸透,心臟狂跳得如同擂鼓。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貼著泛黃牆紙的天花板,是旁邊堆滿泡麵桶的電腦桌,是窗外傳來的、真實的汽車鳴笛聲。
我回來了。
我回到了我那間狹小、破舊,卻又無比安全的出租屋。
我愣了足足有半分鐘,然後,一股劫後餘生的狂喜席卷了我的全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鼻涕直流,“原來......原來是一場夢啊!”
“我就說嘛!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那種鬼地方!什麼修仙,什麼神胎,都是假的!都是我壓力太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一邊笑,一邊用手擦著臉上的淚水,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然而,就在這時,我低下頭,準備下床去喝口水。
這時,我的笑聲,戛然而至。
我身上的衣服......不是我睡覺時穿的那件印著動漫角色的T恤。
而是一件寬大的、質地粗糙、散發著一股淡淡血腥與檀香味的灰黑色道袍!
我的身體,瞬間僵住了。
我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動作,將目光移向了床頭的桌子。
桌子上,靜靜地擺放著一個古樸的木盒。
盒蓋敞開著,裏麵五顆血紅色的、散發著詭異氣息的丹藥,整齊地躺在那裏。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到了針尖大小。
我整個人,如同被一道來自九幽地獄的閃電劈中,徹底崩潰了。
“不......不......”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連滾帶爬地從床上摔了下來。
我瘋狂地撕扯著身上的道袍,想要將這件來自地獄的衣物從我身上剝離。
這一切......竟然不是夢!
就在這時,我突然渾身一顫,一股強烈的、源自骨髓深處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我的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我意識到了什麼,顫抖著手,伸進了那件寬大的道袍懷中,胡亂地掏著。
我沒有掏出手機,也沒有掏出錢包。
我掏出了一把冰涼、沉重、在現代燈光下散發著誘人光澤的......黃金。
還有那枚雕工精美的龍紋玉佩和翠綠的玉扳指。
“哐當。”
這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掉落在廉價的出租屋地板上,發出了清脆而又刺耳的聲響。
然而在這一刻,我看著這些價值連城的財寶,整個人卻徹底瘋狂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抱著頭,發出了絕望的、野獸般的嘶吼。
一個小時後,市立醫院,門診大樓。
我渾渾噩噩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手裏捏著一張剛剛打印出來的、還帶著溫度的彩超報告單。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張先生。”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醫生,表情嚴肅地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裏的報告單,用一種盡可能委婉,卻又無比清晰的語氣說道:“根據彩超和後續的CT檢查結果來看......你的左腎,確實是......丟失了。”
我渾身劇烈地一顫,抬起慘白如紙的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聲音確認道:“醫生......你......你是說,我少了一個腰子?”
“是的。”
醫生推了推眼鏡,看著我的眼神裏,帶上了一絲同情和複雜:“從影像學上來看,切口非常......專業。你最近是不是......手頭比較緊?年輕人,千萬不要走上賣腎這條路啊,這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我沒有再聽清醫生後麵的話。
我隻是渾渾噩噩地站起身,渾渾噩噩地走出醫院大樓,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看著眼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現代都市。
陽光刺眼,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在這一刻,我腦海中那本邪惡的人皮書——《沸身飼神篇》的功法內容,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來。
“欲求長生,先明短逝。吾等凡軀,皆為腐泥,唯有獻祭,方得不朽。”
“飼爾血肉,神胎方成。”
我突然明白了。
在我被那股力量拉回來的瞬間,在我以為自己已經逃離地獄的瞬間,《沸身飼神篇》......它自動運轉了!
它真的......把我身體的一部分,隔著無盡的空間,當做祭品,獻祭給了恐怖的“神胎”!
而獻祭掉的,就是我的左腎!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周圍是車水馬龍,一片繁華。
可我的眼中,隻有無盡的黑暗和絕望。
我沒有逃出來。
我隻是從一個看得見的牢籠,掉進了一個看不見的、更加恐怖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