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攔了輛車,幾乎是逃命般地回到了我狹窄的出租屋。
反鎖上門,我背靠著門板,心臟瘋狂地跳動。
冷靜,我必須冷靜下來。
我走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看著清澈的水流,深吸了一口氣。
我伸出右手,集中精神,想象著剛才那股力量。
下一秒,我的掌心一熱,一小股灰黑色液體緩緩滲出,像一條有了生命的小蛇,在我指尖盤繞。它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和死亡的氣息。
我找來一把金屬勺子,小心翼翼地將液體滴了上去。
“滋!”
刺耳的聲音響起,勺子接觸到液體的地方,就像是被強酸潑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液化,變成一灘冒著黑煙的鐵水,滴落在地,將瓷磚也燒出了一個個小坑。
可偏偏,這能融化金屬的可怕液體,在我的皮膚上卻溫順得像寵物一樣。
我震驚地看著這一切,一個又一個的實驗在我的出租屋裏上演。
木質的筷子瞬間化為飛灰,玻璃杯無聲地碎裂成粉末。
每一次催動這股力量,我都感覺愈發得心應手,但與此同時,左邊腰部傳來一陣陣越發清晰的劇痛,如同被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
“呃啊!”
我終於支撐不住,捂著左腰跪倒在地,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這叫黃泉水,可腐萬物,蝕骨銷魂。小輩,你的見識未免也太少了些。”
“誰?”
我渾身汗毛倒豎,如同被驚雷劈中,猛地轉過身,警惕地掃視著狹窄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窗戶緊閉,大門反鎖,這裏除了我,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我的目光最終死死地定格在了那張破舊的木桌上。
桌子上那盞從精神病院帶回來的、造型古怪的油燈,正靜靜地立在那裏。
微弱的、幽幽的綠光,不知何時開始,竟在燈體內部微微晃動、搖曳起來,聚攏成一團拳頭大小的、宛如鬼火般的綠色火焰。
聲音,正是從綠火中傳出來的。
我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一盞燈......一盞燈在對我說話!
“你......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得嘶啞幹澀。
那團綠火輕輕跳動了一下,聲音裏帶著一種曆經了無盡歲月後的漠然與疲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我隻記得,我曾是一件仙家法器,後來......被一個瘋子從仙人手裏搶走了。”
仙人?瘋子?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一個名字不受控製地從我嘴裏蹦了出來:“你說的那個瘋子......是不是叫李長夜?”
“我不知道。”綠火的回答幹脆利落,不帶絲毫遲疑:“我看過太多的人,見過太多的瘋子,每一個在我看來都差不多。”
我強壓下心中的翻騰,指著自己仍在隱隱發燙的右手,急切地問道:“我身上的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對不對?”
“哦,這個啊。”綠火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簡單。你聽過五行之說嗎?”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凡人之軀,內蘊五行。心為火,肝為木,脾為土,肺為金,而腎,屬水。”
綠火悠悠地說道:
“你的左腎,你的‘水之本源’,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被當成了祭品,通過某種你無法理解的儀式,獻祭給了‘神胎’。而這‘黃泉水’,便是神胎回饋給你的‘恩賜’,是你獻祭了自身本源後,得到的神通。”
“神胎......”
我喃喃自語,那個由無數血肉、肢體、怨念和瘋狂聚合而成的,不可名狀的怪物,再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成了喂養它的飼料?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和驚恐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我幾乎要嘔吐出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衝著那團綠火,發出了近乎崩潰的嘶吼:“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不是什麼仙家法器嗎?快告訴我,怎麼才能要回我的腰子!”
“要回你的腰子?”
綠火跳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嘲笑:“獻祭一旦開始,便是不可逆的。小輩,你應該感到‘榮幸’。接下來,你的五臟六腑,你的肝、你的心、你的脾、你的肺......都會按照某個順序,被一一獻祭掉。”
“當然,作為代價,你也將獲得各種各樣、遠超凡人想象的神通。”
“我不要神通!我他媽隻想活下去!”我雙目赤紅,狀若瘋狂地咆哮道。
“那還不簡單?”綠火的語氣裏透出一絲顯而易見的不屑:“你去把那個‘神胎’殺了,祭祀的目標沒了,一切都結束了。”
我聞言一愣,苦笑一聲,頹然坐倒在地:“殺了它?我怎麼殺?我光是看它一眼就差點瘋掉。更何況,它......它在另外一個世界!”
“哦?”綠火提起了一絲興趣。
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將我這幾天離奇的經曆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聽完我的敘述,綠火沉默了片刻,隨即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聲:“嗬嗬......原來如此,仙丹為引,沸血為橋。你不是無意中闖入,你是被精心挑選的‘祭品’啊,小輩。”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我的聲音充滿了絕望:“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求求你,告訴我!”
“我說了,獻祭無法終止。”綠火的聲音再次變得冰冷而漠然:“除非,你能殺死那個神胎。”
我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神滿是絕望:“如果......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下一次獻祭,我豈不是死定了?”
然而,麵對我瀕臨崩潰的質問,綠火卻笑著說道:“不一定哦。”
“萬一下一次,獻祭的隻是你的頭發,或者你雙手的指甲呢?這樣你還能苟活幾天。”
我癱在地上,麵如死灰,苦澀地說道:“這麼說來,我現在除了坐在這裏等死,就沒有任何別的辦法了?”
“在這個末法時代,你沒有任何辦法。”
綠火篤定地說道:“但是,如果你能回去......”
“回去?”我愣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桌上的仙丹。
我苦笑道:“我才剛從那個地獄裏逃出來,你現在卻要我主動回去?”
“怕什麼?”綠火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蠱惑:“我有萬裏傳送之法,隻要坐標尚存,無論相隔多遠,都能瞬間抵達。你隻需下定決心,帶我一塊回去,我便助你逃出生天。”
我心裏猛地一跳,一股希望的火苗不受控製地燃起。但隨即,強烈的警惕又澆滅了這火苗。
我死死地盯著那團綠火:“你......你不會是在騙我吧?你為什麼要幫我?你有什麼目的?”
綠火對我的懷疑毫不在意:“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身上那篇‘沸身飼神篇’的咒印已經開始運轉了,下一次獻祭,馬上就要來了。”
我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獻祭......是以多少時間為一個周期?”
綠火慢悠悠地回答道: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不過,看你身上咒印流轉沸騰的速度......最多,還有三天時間。”
三天!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住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三天。
僅僅三天之後,我身體裏的某一個部分,就會再一次被獻祭掉。
我失去了一個腰子,還能活。
可如果下一次,是我的心臟呢?是我的大腦呢?
我該怎麼辦?
無邊的黑暗和絕望,如冰冷的海水般將我徹底淹沒。
我看著桌上五顆血紅的仙丹,又看了看那盞散發著幽幽綠火的詭異青燈。
一個是我不願回去的地獄。
一個是我不敢相信的魔鬼。
而留給我的時間,隻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