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映寧整個人定格在那裏,四肢像是被浸在水裏,冷冷冰冰。
她不確定陸之珩知道了多少。
但以陸之珩睚眥必報的性格,若是知道了顧景初的底細,恐怕這件事會很難翻篇。
她隻想安安靜靜把婚離了,無意多生事端。
陸之珩捕捉到她的小表情,似笑非笑的眸子多了些冷意:
“還真讓我說中了。”
“你跟顧景初是什麼關係?為了一個死了的人跟我鬧離婚?”
鐘映寧愣了一下。
這話的意思......他知道的好像並不多?
她攥緊的手指緩緩鬆開,慢半拍問:“你怎麼會知道景初?”
“景初?叫得還挺親熱。”陸之珩臉色越來越沉,“他到底跟你是什麼關係?!”
“與你無關。”
見她跟滾刀肉似的,陸之珩冷不丁笑,“你不說也行,我讓高臨去查。”
說罷,他掏出了手機,正要撥號——
“是我前男友。”
陸之珩動作一頓,掀起眼皮,涼颼颼看著她。
什麼前男友這麼難忘?
人都沒了還要蹲在墓碑前哭?
“不用這麼盯著我,這年頭有前男友也不犯法吧?”
鐘映寧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難道你就沒有前女友嗎?”
陸之珩:“我沒有。”
空氣陷入一陣詭異的沉寂。
看著他難得認真的表情,映寧譏笑:
“你沒有?那這三年和你上娛樂頭版的女明星,被八卦雜誌拍到的嫩 模是什麼?”
“......”陸之珩喉頭發緊,語氣蒼白,“那些不是你想的那樣,是——”
映寧直接打斷:
“行了,你跟那些女人的事這三年我看新聞都看夠了,再多聽一個字我都想吐。”
陸之珩還想說什麼,電話突然響起。
屏幕上跳動著“小音音”三個字。
小音音......
多親昵的稱呼啊。
鐘映寧諷刺掀了下唇,“電話響了,不接嗎?”
陸之珩瞥了眼屏幕,竟破天荒摁滅手機。
這舉動讓映寧愣了半秒,旋即笑得更冷:
“你的小音音打來的,還不趕緊接嗎?萬一又有什麼天大的急事呢?比如她削水果又不小心劃到手,或者她養的多肉又死了呢?”
剛結婚那會兒,這種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
她出車禍遇險,被送往醫院醫治。
陸之珩隻是聽說沈音音在家割傷了手指,便拋下還在做手術的她匆忙趕回家。
直到她被推出手術室,麻醉醒來,也不見他的人影。
孤零零躺在病房近十個小時,陸之珩才姍姍來遲。
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月。
出院那天,他邀請圈內不少好友,辦了場小型宴會。
一來慶祝她康複。
二是彌補手術時沒在外麵陪她的歉意。
可就在要切蛋糕那一刻,他接到了沈音音的電話,隻是聽見那頭的哭聲,就頭也沒回離開了宴會。
任由她杵在原地,被賓客指指點點,尷尬又難堪。
後來她才知道,那天是沈音音養的多肉死了。
他拋下她,隻是為了回去搶救那盆多肉。
她鐘映寧,在陸之珩心裏還不如一盆幾塊錢的多肉。
即便已經過去兩年多,再回想起當初種種,映寧心頭還是一陣發澀。
陸之珩還有些煩悶。
聽見她的陰陽怪氣,突然明白了什麼,“是因為音音?”
“你是因為我和音音走得比較近,所以才生氣,鬧著要跟我離婚?”
鐘映寧笑了。
隻是走得比較近嗎?
就差沒在床上抓到他倆了。
“音音是我故友的女兒,我有義務好好照顧她,這些你都清楚。”
“我們是夫妻沒錯,但也不代表要為了彼此連家人都不要了吧?況且我親近音音,也是因為——”
話還沒說完,就被鐘映寧打斷:
“家人?好一個家人呐。”
陸之珩愣了半秒,語氣多了些無奈,“寧寧......”
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僵持。
電話第三遍響起。
鈴聲在這沉寂的氛圍裏顯得格外刺耳。
陸之珩看了眼屏幕,最終還是接聽。
然而剛接通不久,他臉色一凜,“別哭,好好說,發生什麼事了?”
那頭抽抽噎噎不知說了什麼,陸之珩沉著臉:
“我馬上回來。”
鐘映寧心中最後一點渺小的期待徹底湮滅。
沒等陸之珩開口,嘭一聲狠狠甩上了門。
“......”陸之珩站在門口,頓了頓,“我有點事先回京市,等事情處理妥當,我再過來陪你。”
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直到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鐘映寧才攤開膝上緊握的拳頭,細嫩的掌心肉上,指甲印又深又紅,觸目驚心。
*
幾天後,鐘映寧接到了秘書林清禾打來的電話。
說是京市晚上有場拍賣晚宴,宴會上有條名為“烈焰”的項鏈將進行拍賣。
鐘映寧當即定了最近一趟航班,飛往京市。
飛機落地後,林清禾開車來接她。
“禮服按你的喜好挑好了,一會兒到休息室直接換上就行。”
見她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林清禾笑著安慰:
“我讓人打聽過了,因為設計師名氣不算大,所以這次參與的買家大多都對‘烈焰’不是很感興趣。”
“你準備得這麼充分,一定能買下顧先生的遺作。”
那條項鏈,是顧景初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個作品。
也是他為她親手打造的求婚禮物。
映寧還記得,那些日子他沒日沒夜伏案工作,為的就是要趕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替她戴上。
可沒想到真當到了她生日的那天。
沒等到項鏈,等來的卻是顧景初的死訊。
“烈焰”也自此下落不明。
鐘映寧眼眶有些發熱,轉過頭,“清禾姐,謝謝你這幾年一直幫我找烈焰。”
林清禾穿著身幹練的職業裝。
噗嗤一聲笑出來,“寧總,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秘書?都是我應該做的。”
鐘映寧彎了彎唇沒說話。
林清禾是爸爸從前公司的員工。
後來她嫁去京市,閑得沒事開了個小公司。
爸爸擔心無人照應,就安排林清禾去京市幫她。
這一幫,就是三年。
明麵上林清禾是她秘書,但映寧心裏早已將她看作知心大姐,對她極其信任依賴。
*
拍賣會場,燈光璀璨。
鐘映寧去休息室換上禮服。
剛出來,就看見會場大門拉開,陸之珩挽著沈音音走了進來。
陸之珩西裝筆挺,舉手投足一派矜貴,身旁的沈音音穿著鵝黃色禮服裙,站在陸之珩身旁顯得格外嬌俏。
“那不是陸總嗎?他旁邊的女伴......挺麵生啊?”
“估計又是新歡吧,看她身上那身裝扮,沒個八位數下不來。看來這個是真愛。”
“你說陸總膽子也真大,平時上花邊新聞也就算了,今晚陸太太也在呢,就敢把人帶過來,也不怕陸太太難堪。”
“這陸總陸太太都鬥了三年,兩人說是夫妻不如說是死對頭,哪還用在乎陸太太感受?”
“噓,小點聲,陸太太在旁邊......”
......
鐘映寧聽著旁邊壓低的討論聲,緩緩收緊手指。
林清禾走過來,擋住竊竊私語的聲音,“拍賣馬上開始了,去那邊坐。”
“好。”
拍賣環節開始,氣氛逐漸熱烈。
直到“烈焰”被推上展示台,鐘映寧呼吸微凝。
她毫不猶豫舉起號牌,“一百萬。”
下一秒,不遠處傳來一道輕飄飄的女音:“兩百萬。”
鐘映寧轉過頭,就看見沈音音舉著號牌,嘴角彎起,挑釁看了她一眼。
而陸之珩坐在一旁,一隻手懶散搭著椅背,指尖的香煙明明滅滅,看沈音音的眼神盛滿縱容。
買家席間很快傳來一陣輕微的議論聲。
“陸總的女伴居然敢跟陸太太搶東西?膽子可真大啊!”
“你知道什麼?顯然是有陸總撐腰啊!”
“哎,這陸總也太過了,這不是公然貶損陸太太的麵子嗎?”
......
鐘映寧緊了緊手中的號牌:“五百萬。”
話音還沒落。
沈音音:“一千萬。”
“一千五百萬。”
“兩千萬。”
會場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探究的目光在兩個女人之間周旋。
見沈音音始終笑意盈盈盯著自己。
鐘映寧突然肩膀一鬆,坐直的身體往後一靠,抬手,比了個動作。
主持人激動到破音:
“點天燈!陸太太點天燈了!”
全場瞬間炸開鍋。
在眾人交頭接耳的討論中,鐘映寧看見沈音音的臉脹得通紅,惡狠狠瞪著她,狠毒又怨恨。
等待辦手續時,陸之珩來找鐘映寧:
“不是在港城,回來京市也不說一聲?”
“關你什麼事?”鐘映寧不想搭理他,踩著高跟鞋欲離開。
陸之珩擋住去路,“剛剛那條項鏈,音音很喜歡。”
“所以呢?”
陸之珩喉結滾動,“你多少錢拍下的,我出雙倍,讓給她。”
映寧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縱容沈音音跟她搶拍不說,現在還要她把項鏈讓出來?!
“讓給她?憑什麼啊?”
“咱先別鬧了行不行?你平常也不喜歡珠寶首飾,點天燈搶那條項鏈不過是為了氣音音。”
陸之珩一隻手抄在口袋,明明衣冠楚楚卻像極了混蛋,“她很喜歡那個設計,讓給她,大家都好過。”
鐘映寧聽得冷笑。
搶?
到底是誰跟誰搶?
有時候她真想把陸之珩眼睛挖下來,看看是不是瞎的。
見她不吭聲,陸之珩語調放軟,半哄著:“那項鏈市值不會超過十萬,聽話,讓給她。
你要真喜歡,回頭找人給你訂製百倍千倍價格的珠寶,嗯?”
“不可能,烈焰在我心裏是無價之寶。”
陸之珩眉頭漸漸擰緊,剛還要再說什麼——
“三叔。”沈音音靠近,狀似膽怯看向映寧,“映寧姐,你別誤會,三叔也是看我很喜歡所以才......”
“我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又沒打算讓給你。”
沈音音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沒錢就別學人來拍賣會,跟我搶,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撂下這句話。
鐘映寧嘲諷地勾了下唇,轉身正要離開,意外突然發生。
頭頂的水晶吊燈晃悠不過一秒,猛地砸了下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鐘映寧根本來不及閃躲。
吊燈砸下來的瞬間。
她看見陸之珩護住撲進他懷裏的沈音音,一臉緊張往後退。
霎時間,鐘映寧隻覺五官封閉。
唯有心臟溢出的寒意竄入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