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人說,判斷家裏有沒有藏著餓死鬼,就去蒸一鍋饅頭。
如果饅頭蒸出來個個圓滿,就說明家裏幹幹淨淨。
可如果揭開鍋蓋,看到饅頭突然變形,變得麻麻賴賴又幹又扁說明這饅頭已經被餓死鬼抓過了。
這時候千萬不能直接把饅頭扔了,而是要抄起刀來麻利地砍下去,否則很容易被那些東西糾纏。
......
我叫張得本,生於秀城市郊區的一個大雜院裏。
我家那個大雜院,聽說早年間是大地主的宅子,後來被革命了。
原戶主被砍了腦袋,緊接著七戶人家擠了進來,就變成了現在的格局。
我從小在院裏長大,家住在院北麵,雖然麵積不大但好在是兩間正房。
隔壁住著一個劉姓的老爺子。
老爺子隻有一個兒子在城裏工作,沒什麼文化但據說在城裏混的風生水起。
他兒子幾次三番想把老爺子接去城裏,但都被老爺子拒絕了,他就像是守著寶貝一樣守著那兩間屋子。
而我今天要講的這個故事,就是要從老爺子蒸出來的一鍋大饅頭說起。
我記得清楚那是一個暑夏,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來。
蟬在院裏的老槐樹上聒噪得像是要把命都喊出來,劉老爺子的小煤爐就支在他那間正房門口。
蒸籠上白汽滾滾,帶著新麥的香氣彌漫開來。
本該是尋常日子裏讓人心安的味道,可不知怎的,那天聞著總覺得那香氣底下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
鍋蓋揭開的那一刻,我正巧從他那低矮的窗戶外經過。
“謔!”
劉老爺子發出了一聲短促而驚疑的吸氣聲。
我好奇地湊近了些。
隻見那蒸籠裏,本該白白胖胖、暄軟圓潤的大饅頭,竟然......全塌了!
不是那種沒發好麵的塌陷,而是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過、揉搓過,變得奇形怪狀。
表麵不再是光滑的,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凹坑和褶皺,像極了老人枯槁的手背。
顏色也透著一種不健康的暗啞,水汽蒸騰中它們看起來幹癟、萎縮,毫無生氣地堆在籠屜上。
“爺,這饅頭咋......”
劉老爺子猛地回頭,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是我時,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
他迅速用那塊油膩膩的抹布蓋住了蒸籠,動作快得有些慌亂。
“沒事!火候大了,蒸過頭了!”
他聲音粗嘎,像是在驅趕什麼。
“小孩子家家的,別瞎看,回家去!”
就在他驅趕我的時候,對門的王嬸端著盆臟水出來倒。
看到劉老爺子僵立在爐子旁,隨口打了個招呼,也瞥見了那蓋著的蒸籠。
“喲,今兒這火是有點旺啊?”
劉老爺子像是被針紮了一下,身體一抖,含糊地應了一聲,竟是一把將整個蒸籠端了起來!
那蒸籠還冒著滾燙的白汽,他卻像感覺不到燙似的,趿拉著那雙破舊的布鞋,腳步踉蹌地就往院子最角落堆放垃圾的草棚子跑去。
“哎!老爺子!燙!你慢點!”
王嬸在後麵喊。
可他充耳不聞,那佝僂的背影透著一股決絕的狠勁。
他衝進煤棚,裏麵立刻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雜物碰撞聲。
接著是沉悶的“噗通”幾聲,像是把什麼東西狠狠扔在了地上。
不一會兒,劉老爺子出來了,手裏空空如也。
他低著頭,看也不看院裏的任何人,徑直回了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那關門聲在死寂的午後格外刺耳。
這樣的小插曲很快就被燥熱的太陽所驅散,直到第二天晚上,老爺子家裏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整個大雜院瞬間被驚醒了。
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惶的詢問聲在院子裏響起。
男人們抄起手邊的家夥,女人們則裹著衣服,驚恐地聚在一起。
“劉老爺子家!是劉老爺子家!”
眾人撞開劉老爺子那扇緊閉的房門。
屋裏沒點燈,隻有手電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亂晃。
濃重的土腥味撲麵而來,嗆得人直咳嗽。
光柱最終定格在炕上——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炕了。
劉老爺子睡覺的土炕,中間塌陷下去一個巨大的、黑黢黢的窟窿!
碎裂的土坯和磚塊散落一地,塵土還在緩緩飄蕩。
“劉爺!劉老爺子!”
人們焦急地呼喊,手電光往那深不見底的窟窿裏照。
“咳......咳咳......”
窟窿底下傳來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幾個膽大的男人趕緊跳下去,七手八腳地把人從土石堆裏扒拉出來。
是老爺子!他渾身是土,臉上擦破了皮,驚魂未定,但看起來四肢還算囫圇個兒,似乎隻是被砸懵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人了!”
王嬸拍著胸口念叨。
大家圍著老爺子,查看傷勢,七嘴八舌地議論這炕怎麼會突然塌這麼大個洞。
老爺子隻是哆嗦著,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黑窟窿,嘴唇翕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眾人見他無大礙,又折騰了大半夜也乏了,便安慰了幾句各自回屋,隻說明天再找人來修炕填洞。
然而,就在這看似平靜的後半夜,出事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是王嬸!
她早起倒尿盆,習慣性地往劉老爺子那黑洞洞的破窗戶裏看了一眼......
等人們再次衝進劉老爺子的屋子,看到的景象讓所有人頭皮炸裂,胃裏翻江倒海。
昨天塌陷的那個炕洞裏,劉老爺子赤條條地躺在冰冷的土石上。
他上半身還保持著蜷縮的姿態,眼睛驚恐地圓睜著,瞳孔已經渙散。
而他的下半身......從腰部以下,被什麼東西齊刷刷地切斷了!
斷口處血肉模糊,臟器隱約可見,斷麵平整得詭異,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幹癟感,仿佛被吸幹了水分,顏色像凍壞了的肉。
整個下半身,就那樣孤零零地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浸泡在暗紅粘稠的血泊裏。
“老爺子被腰斬了!”
這時候鄰居老徐家的二兒子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整個人渾身顫抖地跌坐在地上。
眾人順著他驚恐的眼神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地上扔著一把鋼鋸,那鋸子的表麵還掛著許多的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