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男人眉目冷峻,眼角眉梢都充斥著不耐。
他一把將手中看都沒看過的和離書塞入香爐,爐火騰升而起,將那布帛一點點舔舐幹淨。
“不就是給清清送個飯,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那是我弟媳,她剛守寡,難過得食不下咽,我這個做大哥的關心一下有錯嗎?”
顧衍之語氣充滿了不可理喻,看向雲蕪的眼神更是冷得徹骨。
像是在看一個犯了錯的下人一般。
雲蕪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餘光瞥見銅鏡中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又漸漸斂了眉目。
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塊,痛得難以呼吸的同時還能感到其中正透著風。
她目光落到香爐中燃燒一半的和離書,心累得沒了解釋的力氣。
“你是做長嫂的,我不求你照拂清清,你至少別在這個節骨眼給我找事行不行?”
顧衍之還在喋喋不休地訓斥著,全然不察雲蕪麵色愈發心死的神色。
事到如今,顧衍之居然覺得她隻是在鬧。
好一個鬧。
她的夫君和弟媳攪和在一切,她不過想要和離,卻被他用一個鬧字蓋過。
顧衍之發泄夠了,這才注意到雲蕪難看至極的臉色,他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軟了語氣,“阿蕪,她沒有可依靠的人了,若我再不對她好些,她豈不是太過可憐?”
“至於和離一事,你不要再想了,顧家,沒有和離一說,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我。”
他嘴唇還在動,卻沒有再發出聲音。
雲蕪知道,他其實還想再補一句,她嫁過人,若是和離,這世上便再不會有人願意娶她。
顧衍之深深看她一眼,神色複雜到難以言喻。
他甩袖而去。
雲蕪麻木地看向香爐,布帛已經燒得隻剩一小塊,旁邊的和離二字隻剩下了一個“離”。
顧衍之如今這樣,怕是早已忘了,當年求娶自己時,向爹娘做出的承諾,此生唯愛雲蕪一人。
所以雲家才會在他們定下親事後,全力幫助顧衍之,讓他坐穩大將軍之位。
可如今,他心裏有了另一個人,即便是嘴上不承認,行動卻已經有了新的偏向。
雲蕪捂住心口,有些難受地皺皺眉。
當年父兄戰死,雲家軍群龍無首,她臨危受命,九死一生,卻落下舊疾。
“夫人,你這又是何苦呢?”丫鬟胭雲看了眼憤憤而去的顧衍之,轉身朝雲蕪歎了口氣,“您進門一年有餘未有身孕,主君都沒動過休妻的念頭,您又何必因為一點小事和主君鬧矛盾?”
“你也覺得我是無理取鬧?”
雲蕪深吸了一口氣,待心臟鈍痛緩解了些,才抬眸看向正在收拾香爐的胭雲,神情不悲不喜,卻透出一股死寂。
胭雲沒回話,隻是看向雲蕪的視線明顯帶著責備之意。
這樣的視線讓雲蕪渾身發寒。
嫁入顧府這一年,她自問凡事皆是盡心竭力,可到如今,她和顧衍之甚至都未能圓房,又談何有孕?
大婚那夜,顧衍之借口酒醉沒有碰她,一入喜房便昏睡過去。
那時她還以為顧衍之是因為高興,所以才貪了杯,連元帕都是她割了小臂糊弄的。
那時的顧衍之口口聲聲說是擔憂她體弱承受不住。
她還曾感動於夫君的體貼,以為真的找到了一個值得廝守之人。
直到七日前在顧風的靈堂看見他和弟媳白清相擁而泣,她這才頓悟。
或許一開始的顧衍之確實是為了她好,可到如今,究竟是因為在乎她,還是想為了白清守身如玉,或許連他自己也答不上來。
“夫人,雖然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但胭雲不能不管不顧地讚同夫人的所有主意。”胭雲神情有著些與顧衍之如出一轍的無奈,“主君已經夠好了,夫人莫要不知足了,如今雲家都這樣了,夫人還是收一收從前的大小姐脾氣吧。”
胭雲如數家珍般將這一年多顧衍之對她的“好”講給雲蕪聽,仿佛希望雲蕪聽完能恢複理智。
是,任誰看來顧衍之對她都是挑不出錯的。
成婚一年有餘,後宅不曾有過任何姬妾,更不曾在外沾花惹草。
顧家無長親,中饋自她進門便牢牢握在手中。
若有下人敢議論雲蕪半句話,皆逃不出發賣的下場。
無論在外在內,他做足了與她舉案齊眉的樣子。
可日子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這一年多來,顧衍之雖常在她院中留宿,可每次一來便是上榻睡覺,最多陪她用個晚膳。
她越來越感受不到顧衍之的熱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感情開始出現問題。
在外人跟前,他依舊待她如珍寶,可私下裏,他提起白清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開始不自覺地拿她和白清作比較。
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就像是顧衍之娶回家的管家。
尊之敬之唯獨不愛。
可她每次有這樣想法之時,顧衍之又會變著花樣,送她好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哄她開心。
原本雲蕪也勸自己知足認命,畢竟能做到顧衍之這個份上,即便做對假夫妻,她也能安安穩穩活完一輩子。
可偏偏、偏偏讓她發現了他和弟媳的齷齪!
曾經為之竊喜的種種細節,如今像是一個個巴掌,嘲諷她的自以為是,打得她頭暈目眩、心如刀割。
她出生便是將軍府千金,從小受盡寵愛,骨子最是高傲。
她可以接受顧衍之不碰她,也可以忍下顧衍之對她沒有情分,唯獨沒辦法看著自己的夫君有這樣不倫的感情。
每每想到顧衍之帶著一臉溢於言表的疼惜,將白清珍之重之擁在懷中安撫的樣子,雲蕪便像是吃了蒼蠅一般膈應。
她深深看了眼胭雲,目光沉沉。
就算雲家僅剩她一人,她也依舊是雲家千金。
顧衍之能拒絕她的和離書,那若是皇後娘娘的懿旨呢?他也敢違背嗎?
雲蕪曾誤打誤撞救過皇後一命,她許諾若雲蕪將來有難,定會竭盡全力相助。
想到這兒,雲蕪直接差人備了馬車,一路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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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和顧家那位和離?”
聽完雲蕪之言,位於上首的皇後娘娘皺起眉頭,一雙鳳眸不怒而自威,直接有一搭沒一搭在桌麵叩著,“本宮想知道為何。”
雲蕪沉寂一秒,雙手死死緊捏。
好半晌,她才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將不堪的真相輕聲道來——
“這些年我被舊疾折磨,尋遍名醫也不見好,前段時間京都來了位老神醫說能根治,我第一時間就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顧衍之。”
“卻誤打誤撞看見他在書房對著弟媳白清的畫像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