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饒是向來端莊的皇後也忍不住皺了眉低聲驚呼。
顧衍之雖是武將出生,卻看著比一般文人還要儒雅幾分,整個盛京誰不稱一句儒將?
這樣風光霽月之人,居然會對著弟媳的畫像,做暗戀久等之事?
最初的驚訝過去之後,皇後看向雲蕪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同情,“你隻想要和離書?難道你就不想讓顧衍之付出什麼代價?”
代價?
雲蕪扯動嘴角,露出苦笑,“到底多年夫妻情分,臣婦隻想盡快和離,還望娘娘準許。”
她曾經真切地愛過顧衍之,即便已經走到如今的局麵,她還是不忍心目睹這段感情走向一個過於難堪的結局。
況且世人的嘴是要殺人的。
即便這件事有錯的是顧衍之,可若傳揚出去,世人隻會覺得她這個當家主母籠絡不住夫君,隻會覺得白清水性楊花,而顧衍之最多落個風流之名,然後隱於幕後。
她不想成為盛京上下的談資,更何況,她還不知道白清是否無辜,實在不想隨意將另一個女子扯下水來。
“罷了,和離書本宮給你,隻是你想清楚,待此懿旨予你,往後雲家於本宮的救命之恩便算是還清了,你真的要用這個機會換一紙和離書,而不是讓本宮出手整治顧將軍?”
皇後語氣淡淡,眼神不易覺察地在雲蕪身上遊走。
“隻要和離書便可,多謝娘娘厚恩,隻是夫妻一場牽扯眾多,臣婦還需時間將一應瑣事料理幹淨,還望娘娘能幫臣婦暫時隱瞞這個消息。”雲蕪淡聲回道。
和離之前,她要先拿回從前放在顧衍之那裏的雲家軍軍權。
收拾雲家舊宅也尚需時日。
待諸事妥當,她和顧衍之才算真正緣分已盡。
從宮裏回顧府時,雲蕪難得抬眸看了眼那偌大的顧府牌匾。
相敬如賓一年有餘,她對顧衍之不是沒動心過。
顧衍之生得那般芝蘭玉樹,光是大婚那一麵,她便悄悄交付了芳心,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般用心操持顧府上下。
如今一朝要將他割舍,心裏難免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
但再難受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定,一個臟了的人,甚至不配她與之虛與委蛇。
雲蕪斂緊懷中懿旨,目光微變,又沉了口氣,這才抬腳跨入顧府大門。
甫一回院子,胭雲便神色慌張地抱著個花盆從院中出來。
“胭雲?你懷裏抱的什麼?”雲蕪眉心一跳,冷聲將人叫住。
聽見她的聲音,胭雲渾身一僵,下意識將花盆往身後藏匿,“夫人,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問你抱著什麼?”雲蕪沉眼看著她慌亂無措的神情,心中不安更甚,當即厲喝道,“拿出來!”
作為從小侍奉的丫鬟,胭雲從沒被雲蕪這般嗬斥過,她心中一驚,手不自覺鬆開。
一盞花盆自胭雲身後落下,砰地一聲後,她心下猛地一跳,隨即顫抖著跪到地上,“夫人,奴婢不小心將這盆栽......”
“嫂嫂莫怪,是主君聽說我喜歡蘭花,又見我憂思難耐,這才想著將嫂嫂房中這盆素冠荷鼎拿來給我看看解憂。”
胭雲話沒說完,白清便從回廊另一頭匆匆趕來,滿臉都是歉疚之意。
她瞄了眼地上四分五裂地花盆,咬了咬唇,眼中淚珠搖搖欲墜,“誰知我房裏下人不當心,一不小心將這名品當成普通蘭花澆灌,嫂嫂莫怪胭雲,都是我的不是,這素冠荷鼎難得,姐姐照料定是不易,可如今這樣,我也隻能賠給姐姐一些銀錢。”
聽到素冠荷鼎四個字時,雲蕪腦中轟的一聲炸開。
舊疾隨著震怒席卷而來,她喉間湧上一股血腥味。
這盆蘭花是當初母親生前親手所值,與旁的的釵環首飾不同,這盆素冠荷鼎是母親給她嫁妝的添妝,更是留給她的一份活著地念想。
而這最後的念想,此刻碎在地上,露出發黑的葉片,原本嬌嫩的花朵更是萎靡得像是枯萎多時,粘連著土壤的根係暴露出來,隻消一眼便能讓雲蕪斷定再無挽救之機。
雲蕪麵色白得嚇人,她怒火中燒,一雙眼充斥著血絲,“這盆素冠荷鼎我照顧得極為用心,怎麼可能因為一次澆灌就死了?你到底做了什麼?”
“雲蕪!”顧衍之沉嗬一聲,大步走來,麵上還帶著些薄汗,像是從一路著急趕來的。
見顧衍之過來,胭雲麵上的心虛消失大半,甚至隱隱鬆了口氣。
她從地上起身,走到雲蕪身側,垂著頭低聲提醒道,“夫人,隻是一株蘭花,莫要因此和將軍爭執,如今雲家失勢,沒有人再會為夫人撐腰了。”
胭雲說得理所應當,好像剛才試圖替白清遮掩都是為了她好。
雲蕪被這話氣得渾身發抖。
而短短幾息,顧衍之已然停在她跟前。
“你沒受傷吧?”顧衍之眼神掃過地上碎裂的花盆,又下意識看了眼雲蕪,確認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後,他這才鬆了口氣,緊接著又開口道,“這也是你弟妹,莫要為了一盆花妨礙我們一家人的感情。”
不過一盆花?
雲蕪目光泛冷,有些好笑地看向這個相處一載有餘的夫君,“將軍難道不知這區區一盆花,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
“我院中稀奇花草無數,就是要看蘭花,也有別的名品可選,將軍為何獨獨挑了這盞?”
“如今亡母遺物被毀,我卻連過問都不行了?”
顧衍之聽得有些心虛,他當然知道素冠荷鼎對雲蕪來講意味著什麼,隻是清清看書冊時好奇這花模樣,他才會挑了這盞送去。
誰知道這麼會功夫就死了?
“這素冠荷鼎是我親手照料,我知道它有多堅韌,況且根係都爛成這樣,我不信隻是澆錯了水,將軍莫不是要執意維護二房?”
雲蕪指著地上發黑萎縮的爛根,直直看著顧衍之開口。
她極少用這種態度對他。
顧衍之麵色有些難看,心底剛出現幾分動搖,餘光卻又瞄見白清咬著唇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
“這件事清清確實有錯,但事已至此,再怪罪誰也都改變不了事實,你便原諒清清這次可好,日後我定會補償於你。”
顧衍之眼神中帶著些為難的意思。
似乎夾在白清和雲蕪中間,讓他難以抉擇。
真是好笑。
吃了虧的夫人和找茬的弟媳,他竟不知該為誰說話!
雲蕪捏著手裏的皇後的懿旨,恨不得直接砸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