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今日非要與她爭論清楚,你當如何?”雲蕪死命壓住要將和離書拿出的衝動。
見她固執,顧衍之眉宇微蹙,眼中閃過些糾結,“就當是看在我的麵上,讓清清為你亡母抄經誦讀以示道歉可好?莫要再鬧了。”
雲蕪冷笑一聲,剛要駁斥,卻忽然見他腰間冷光一晃。
那是用來調令雲家軍的玉牌。
隻一瞬間,雲蕪的理智瞬間回歸。
她是可以不顧一切地跟顧衍之爭執下去,顧衍之是不會對她做什麼,那雲家舊部呢?
如今她已經打定主意要與顧衍之和離,若是此時因為這件事和顧衍之鬧得太難看,那和離之時,隻怕就沒辦法順利從他手中要回雲家軍軍權。
雲家不再,顧衍之又移情他人。
她已經沒有任性的資本了。
見雲蕪沉默下來,顧衍之靜靜看了她兩眼,最終才輕歎一聲開了口,“此事便先如此吧,陛下召我入宮,若是阿蕪還有什麼怨氣,便等我回來再說。”
撂下這話後,顧衍之便大步流星向府外而去。
“從前聽人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倒是不假。”
顧衍之前腳剛走,白清便忍不住出聲嘲諷。
她得意地瞄了雲蕪一眼,神情倨傲,“若我是大夫人,就絕不會在此刻和主君對著幹,不過也能理解大夫人,畢竟——”
“愛都是有限度的,像是大夫人這樣連圓房都做不到的人,這愛啊,更是消磨一點少一點,若真是將主君心裏的愛意都磨光了,大夫人如今的情況,怕是日子會很難熬吧?”
白清語氣帶著些炫耀之意。
這話入耳,雲蕪隻覺得腦中一陣嗡鳴,她麵色變得極度難堪。
顧衍之居然將這種事都告訴白清了。
他當她是什麼?
一直到白清施施然從眼前消失,雲蕪都還沒從她的話中回過神來。
她原以為隻是顧衍之對於白清一廂情願,現在看來,這一對奸夫淫婦分明是早便勾結上了。
“夫人,你怎麼又把主君惹怒了,如今雲家舊部和那些婦孺可都仰仗著主君而活,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想想那些無辜之人啊。”胭雲語帶指責,皺著眉頭訓斥道。
這姿態看著倒是比雲蕪還像個主子。
她頭一次用一種堪稱陌生的眼神打量起這個自幼跟在她身邊的丫鬟。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胭雲竟一心向著顧衍之了?
“二夫人得將軍庇佑,我的確奈何不得,可你這個欺主的東西,我還是做得了主的,從今日開始,你不再是我身邊的一等丫鬟,我看院中灑掃活計更合適你。”
雲蕪壓著心寒,一句話徹底斷了她們主仆十數年情分。
臟的男人她不要,背主的丫鬟亦是。
胭雲有些震驚於雲蕪的話,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雲蕪便已經直接繞開她出了屋子。
雖然胭雲的話說得難聽,但確實提醒了雲蕪。
當初她因重傷行動不便,顧衍之主動提出幫忙照顧雲家軍戰死將士們的家眷,雲蕪感動之餘,連帶著雲家軍一並交給了他。
如今要和離,家眷們她自然是要重新安置,還要和雲家舊部打聲招呼,總不能她和顧衍之都要和離了,這些人還為他賣命。
念頭一起,雲蕪便立刻收拾去了顧衍之之前所說的安置婦孺之處。
可到地址才發現,這裏分明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雲蕪愣了一下,隱約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她急忙拉過旁邊的路人詢問:“老人家,此處從前不是安置雲家軍家眷之處嗎?為何現在一人都沒有?”
老人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些人早在一年前就被趕走了,這雲家大小姐當真是白眼狼,靠著他們讓夫君坐穩了大將軍的位置,卻對這些可憐人不聞不問......”
他搖搖頭,一身歎息。
直到這人走遠,雲蕪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趕走了?
白眼狼?
可每個月顧衍之都會從自己這兒支走五十兩安置費,所有銀子都是她自己所出,半分沒有占顧家便宜。
這些錢都花到哪裏去了?
半晌,雲蕪才回過幾分神,幾番打聽,才終於在郊外找到了真正的安置所。
破敗的房舍,雜亂的環境。
雲蕪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這些婦孺都是雲家戰死士兵的家眷,顧衍之就將她們像乞丐一樣地甩在這種地方?
雲蕪心中鈍痛,半晌都不敢走上前,還是被一個奶奶注意到,才被拉著進門。
知道她的來意後,眾人皆是緘默。
雲蕪忍不住紅了眼眶。
許久,才有一名婦人開口:“大小姐,奴婢們知你身體不好,原是不願惹你傷心的,可如今,真真是沒了辦法,顧衍之他當真不是人!”
雲蕪聽著他們的控訴,心中越發悔恨。
最初顧衍之還會偶爾給他們些糧食被褥,可後來越給越少,直到最近兩個月,沒見過一粒糧食。
在這期間,有幾個身體有恙的女眷曾向他求藥,卻連他的麵都沒見到,最終老少都病死......
雲蕪又驚又怒,從安置所離開後,便徑直去了軍營。
這些婦孺對顧衍之無用,他可以隨意棄之,那些還在軍營的將士,他應該......會善待吧?
剛一進軍營,雲蕪便瞳孔震顫,她邊快步往馬廄邊,抓住那中年男人的胳膊:“何叔,你......”
何進曾是父親身邊副將,怎麼會在這裏給戰馬衝洗身子。
這不是廄養該做的活計嗎?
雲蕪不可置信地看著何進,從前意氣風發的副將,如今眉眼間滿是積鬱,神色靡靡:“我不是讓顧衍之好生照料你們?何武呢?”
何進看著她,眼神複雜,卻沒說話。
這邊聲響驚動了軍營不少人,雲蕪回頭看過去,不少熟悉的麵孔,但都是年齡偏大些的,這些人都曾立過功,如今卻穿著普通士兵的衣服,幹著軍營裏最臟最累的活。
有人嘲諷開口:“幾年不見,將軍夫人倒是更加雍容華貴了。”
“我......”雲蕪嗓音幹澀,想說她這些年不來看望,是因為她一直在養病,但心裏卻從未放心過他們。
這話到嘴邊,卻似狡辯。
看她紅了眼圈,那人語氣中的嘲諷意味更加明顯:“顧大將軍說夫人您怕戰場危險,專門讓他給我們安排的這些活呢,現在你也親眼看到了,可還滿意?”
她安排的?
雲蕪怔然,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知曉將士們寧願馬革裹屍,也不願苟活,所以她怎會......
下一瞬,她便反應過來,是顧衍之!
她腦袋沉沉,幾乎要炸掉,卻還是問:“那些年輕些的將士呢?”
這些人盯著她,眼中怨恨明顯,無一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