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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甜魚

第1章

北境邊關,將軍大帳。

盡數釋放過後,裴輕衍身上所中蠻疆秘藥已解,眸中的欲色褪去大半。

薑杳為其包紮好箭傷,這才轉去屏風後清洗。

瀝瀝水聲傳來,再次望向那道倩影時,裴輕衍眼中多了幾分深沉的暗湧。

薑杳褪下外衣,手指不緊不慢地在盤扣上多繞了幾圈。

果然,不多時腰間多了雙大手,男人低沉的音色咬在耳畔。

“要不要,到我府上來?”

水汽氤氳中,薑杳轉過身,那張不施粉黛的小臉因連日護理傷員顯得有些憔悴。

可一雙杏眼水光瀲灩,透著小鹿般的無辜。

“我,可以麼?”

但下一刻,她就落寞垂首。

“將軍府上,不是已經有夫人了?”

“你介意?”

裴輕衍劍眉微擰,不答反問。

薑杳搖搖頭。

半晌才重新抬起水漾的眸子。

“將軍都不介意薑杳出身微寒,我又在意那些虛名做什麼。”

“哦?那你在意什麼?”

裴輕衍問。

薑杳雙頰緋紅,許久才嚶嚀道。

“將軍知道杳杳在意什麼。”

裴輕衍手上用力,在那軟腰上捏了一把,惹得麵前人兒驕哼了聲。

“我想聽你說出來。”

藕臂掛上他的肩頭,薑杳媚眼如絲。

“杳杳,在意將軍。”

裴輕衍隻感到方才小腹的燥意重新被點燃,揉著盈盈一握的細腰就要壓下來,卻被小手抵住胸口。

“將軍身上還有傷...”

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打斷一室的旖旎。

“將軍,該啟程回京了。”

裴輕衍眼神一凜,迅速扯過外袍披上,方才的意亂情迷已盡數斂去,隻剩戰場殺伐的淩厲。

他臨走前回頭。

“內間裏有一套幹淨的衣裙,你洗完便換上吧。”

說完,就跟隨下屬出了大帳。

薑杳找出那套素色羅裙,衣料上熟悉的暗紋在指腹下微微發燙。

眸子裏的無辜與懵懂漸漸褪去,蒙上一層淒霜。

“裴輕衍,連給新歡準備的衣裳,都要照著舊人的樣式來麼?”

薑杳不是她的本名,她原是上京戶部尚書家的嫡女宋窕窕。

自幼聰慧過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更生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是真正明珠玉露般的人物。

八歲那年的春日宴上,她第一次遇見年少英挺的裴輕衍。

隻那一眼,少女的心便認定了——這是她此生要嫁的郎君。

她將滿腔柔情都係在他身上,偷偷給他繡荷包,雕玉簪…

隻想著等及笄那日,兩府正式議親時能送給他。

然而,就是這場想了很久,盼了很久的及笄禮,成了她噩夢的開端。

當日,一個名叫蘇沅娘的女子上門來,稱尚書嫡妻薑玉沙,曾經在南下江臨時與人私通,並且懷有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剛滿及笄的宋窕窕。

曾一度引得上京勳貴爭相求娶的貴女,在一夕之間跌入泥潭,成了人人口中厭棄的假千金,私生女。

她容貌盡毀,斷了手筋腳筋,被丟在昏暗發臭的巷尾,受十幾個乞丐淩虐時,裴輕衍——

那個她此生認定的郎君,正在與別的女人喜結良緣,洞房花燭。

他想娶的或許從來都不是自己,僅僅隻是戶部尚書的女兒罷了。

再睜眼,北境的風雪已吹散了前塵。

十六年過去,如今的裴輕衍成了令敵酋聞風喪膽的勇武戰將。

是宋家嫡女宋婉柔的恩愛夫君。

而她,重生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女薑杳。

蟄伏多年,終於以軍醫之名,重新出現在裴輕衍的世界裏。

薑杳緩緩穿上那襲廣袖裙裝,鏡中那張與前世八分相似的臉龐,此刻美得驚心動魄。

唯有鼻翼多了一點朱砂似的紅痣,如血如淚。

"就從......這件衣裳開始吧。"

燭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眼底寒霜更甚。

“我會一點一點,讓你們都想起來。”

帳外。

薑杳仰頭看著高頭大馬上威武的男人,淚意盈盈。

“阿衍,路上小心。”

裴輕衍目光掃過她頸間斑駁的痕跡,喉頭滾動,“杳杳穿這身衣服很美。”

礙於將士們都在,伸出的手隻在她發髻間停留了片刻。

薑杳麵露羞怯,回過神來時,發間多了一支白玉簪子。

樣式、質地,她都在熟悉不過,是及笄前的自己親手雕給裴輕衍的。

隻是還未送出就…

薑杳意外,他怎麼拿到的。

男人聲音低沉磁性。

“杳杳,等我。”

“嗯。”

薑杳眼含熱淚著回應。

“阿衍你知道的,我此生都將一直仰望著你,為你而活。”

裴輕衍盯著她的眸光幽深了幾分,似是要通過那張相似的麵孔看出另一人的樣子。

最終他還是沒說什麼,揚鞭策馬而去。

薑杳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冷漠地拭去眼角的淚痕。

我說的是真的呢,裴輕衍。

她櫻唇微勾。

這輩子我都將為你、為宋婉柔、為宋家而活。

親手,送你們下地獄。

回京路上,裴輕衍身邊的近侍猶豫問道:

“將軍,您為何不帶薑姑娘一起回京?”

“她...”

裴輕衍思慮片刻才說。

“先緩緩吧,待回京麵聖之後再說。”

他見冷霄欲言又止,又繼續冷聲道。

“想說什麼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冷霄為難。

“好歹是將軍看重的人,屬下擔心回京後,夫人會容不下薑姑娘。”

“看重?嗬——”

裴輕衍一聲輕笑。

“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兒罷了。”

*

時過荏苒,寒冬將近。

上京官邸中。

矜貴威武的男人端坐在圈椅,雖未著甲胄,周身卻似凝著沙場歸來的肅殺之氣。

“你說北境那邊一直找不到人是什麼意思?”

裴輕衍捏著茶杯冷聲詢問。

下屬見識過他在戰場上浴血的殺威,此刻那平靜語調下的怒意,比染血的刀鋒更讓人膽寒。

“回侯爺,”他聲音發緊,“我們找遍了漠北大營,還去了薑姑娘以前的藥廬,都沒有見到人。”

“廢物!”

裴輕衍江手裏的茶杯猛然擲翻在地。

碎裂的瓷片連同茶水擦濕了他的袍角,還有幾滴飛濺到了對麵副手的臉上。

他卻連擦拭都不敢,低頭跪地。

“屬下該死,請侯爺處置!”

裴輕衍淡然拂去手上的茶漬。

“連一個大活人都看顧不好,本侯如何還能將重要的事委任,你以後不必留在營中做事了,領三月的例銀,回家種地去吧。”

“侯爺!?”

下屬立刻麵露懼色。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周上京,沒有權勢、金錢和地位,活著還不如死了。

“侯爺,侯爺饒了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為您找回薑姑娘!侯爺!”

“來人。”

裴輕衍無視他的哀求,直接讓人將其拖了出去。

他活動了一下右肩。

此前敵人那箭若是再偏一點,自己就危險了。

如今傷勢幾近痊愈,可傷口的結痂處偶爾卻癢的鑽心。

想到這裏裴輕衍輕嗤一聲。

就是這京中醫師的包紮手法太次,竟還不如邊境一個孤女。

“侯爺。”

冷霄這時近前來報。

“世子托了人來稍話,說今日有貴客臨門,讓您盡快回府。”

裴輕衍揉揉緊鎖的眉心。

“他能有什麼貴客...”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考慮這次錦鴻書院擬考,嫡子裴世安連奪三場頭籌的消息,早已遍傳雲京大街小巷。

就連太子少傅,都誇讚有加。

不過少傅向來自詡清流,素來不願結交武將勳貴。

莫不是那位鮮少交際的蘇山長親自登門了?

想到這裏,裴輕衍眉宇間的戾氣不由消解了幾分。

“走,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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