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薑杳低下頭。
雖說從小長在北境,凜冬卻並未欺她,反而為其鑄造了冰肌玉骨,埋頭垂首的樣子,當真是欺霜賽雪,美得不像話。
裴輕衍細細打量著麵前女子。
她生得好看,弱骨纖形,嫵媚嬌弱。
此刻清淚劃過白瓷樣的臉頰掉落的模樣,明明委屈得緊,卻別有一番勾人奪魄的豔絕。
讓人忍不住將其揉在懷裏,在那潔淨無瑕的雪白上,留下自己的色彩。
兩人距離太近,以至於薑杳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得格外清楚。
等不到回答,她轉身欲走。
卻在抬腳的瞬間,身側的牆壁上多了支骨節分明的手。
“這就是你的解釋?”
裴輕衍冷凝著她麵上的表情,眸底的光晦暗不明。
薑杳以退為進,垂眸斂袖,姿態柔弱得恰到好處。
“侯爺若不信,解釋再多又有何用,侯爺若信...”
“便放過薑杳,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她的聲音漸低,尾音幾乎消弭在一室的靜默裏。
像是連自己都聽不真切,又像是刻意讓人去捕捉那一點似有若無的委屈。
兩不相欠?
裴輕衍倏地笑了,眼底卻冷得駭人。
——她竟敢同他說“兩不相欠”?
這四個字,如同一根淬毒的針,猛地紮進他最不容褻瀆的傲慢裏。
在北境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帥,在上京他是炙手可熱的朝中新貴。
她在絕境中不惜名節為他治傷,此刻又擔心他的名聲忍痛遠走。
分明就是要他今生都欠她的。
可惜,他裴輕衍從不願欠別人的。
他想要的,也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我若偏要你欠呢?”
裴輕衍伸手鉗製著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
“你聽了誰的風言風語,朝中之事不像你想象的那般,我會交還虎符,也與你,與京中流言無關。”
薑杳抬眸,隱隱帶著淚光的眼似是被秋水洗過,我見猶憐。
轉而她又肉眼可見的落寞下去。
“聽聞您與夫人感情甚篤,成婚十幾年府中都隻有她一人,是上京圈中令人豔羨的眷侶,如此深情厚誼,又怎可因薑杳破例...”
話未說完,薑杳就覺得腰間一緊。
“你聽說的事倒是不少...”
裴輕衍高大的身軀壓下,揉著她的細腰,將人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你好好聽聽,它現在是什麼意思。”
“咚咚”的心跳聲猶如擂鼓。
薑杳像是隻嬌弱的小兔,被擁在懷裏。
她神色越是嬌羞,心中的冷意就越是泛濫。
這個擁抱她“等了”十六年,然而人的體溫,如何能輕易溫暖那冷了十幾年的,宋窕窕的屍骨?
正要再說什麼,卻被外間人的高聲談話打斷思緒。
“末將孫淮見過侯夫人,敢問夫人到此有何貴幹?”
宋婉柔竟然來了?
薑杳的心不可控製地加快了跳速。
看來今天這場戲,勢必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果然半晌就聽門外宋婉柔和煦開口。
“孫將軍有禮,侯爺有傷在身,不宜多飲,妾特意煮了湯水,但願沒有打斷你們同僚敘舊。”
說著,她掃視了一圈,並未見到裴輕衍的身影,從容問道。
“不知侯爺現在何處?”
孫淮聞言,粗獷的麵容上浮現幾分歉意。
“兄弟們都是粗人,難免勸解之間豪飲,讓侯夫人擔心了。”
他依著記憶,抬手指向隔壁雅間,“侯爺方才說有些倦,想是去隔壁躲清淨了,夫人若不嫌棄,末將引您過去。”
宋婉柔微微頷首,笑意不減。
“有勞孫將軍。”
腳步聲漸近,薑杳一張小臉愈發蒼白,連指尖都微微發顫。
她抬手去推裴輕衍橫在身前的手臂,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夫人來了,你快放開我......”
裴輕衍卻紋絲不動,反而惡劣地欺身逼近,薄唇幾乎貼在她耳畔,嗓音低沉,帶著幾分戲謔。
“怕了?”
他低笑一聲,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側。
“若是此刻被撞見,你又要如何與我‘兩不相欠’?”
“裴輕衍!”
薑杳又急又惱,可腳步聲已近在咫尺,她不敢高聲,連嗔怪都顯得過分嬌媚,隻能緊緊攥住他的前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仰頭望他,眸中水光瀲灩,帶著幾分哀求,“求你......”
眼前這人遠比當年更加頑劣。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眼底翻湧著晦暗不明的情緒,似嘲弄,又似某種更危險的東西。
薑杳表麵驚慌,內心卻篤定。
他不會在此刻揭露她的身份。
無他。
裴輕衍骨子裏的倨傲,絕不容許自己被一個“低賤的醫女”玩弄於股掌之間。
若藏嬌之事在此刻鬧開,旁人會如何看他?
薑杳太了解他了。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都是她此刻不會暴露於宋婉柔麵前,最好的護身符。
果然,在雅間的門被拉開的前一刻。
薑杳被他一把扯過,按在了茶台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