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欠債?我們欠誰的債了!”
父親的咆哮在狹窄的洞穴裏回蕩,震得石壁嗡嗡作響。
他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暴起,
“我們一輩子老老實實,為了你和你弟,腰都累斷了!你現在反過來說我們欠債?”
我沒有理會他的歇斯底裏。
我的手指,粗糙而布滿老繭,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熟練地敲擊著。
這台靠太陽能充電的老舊設備,是我與過去唯一的連接。
很快,一段音頻被我調了出來。
刺耳的電流聲後,是母親尖利的聲音,從揚聲器裏流淌出來,汙染了洞穴裏每一寸空氣。
“......那逆子還不肯給錢?阿陽的婚事怎麼辦?親家那邊說了,沒三十萬彩禮,這婚就別結了!”
緊接著,是父親暴躁的怒吼:
“我再打!我今天就是打死他,也得讓他把錢拿出來!翅膀硬了,連老子娘的話都不聽了!”
“他要是不給,我們就去他公司鬧!讓他身敗名裂!我看他到時候給不給!”
音頻不長,字字句句都刻著自私與惡毒。
播放完畢,石壁對麵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篝火的劈啪聲,此刻顯得格外刺耳。
“這......這是什麼?”終於,母親的聲音顫抖著傳來,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你們不記得了嗎?”我笑著地說。“五年前,八月十二號。我弟弟陳陽結婚前夕。”
我緩緩抬起頭,五年野人般的生涯讓我麵容瘦削,一雙眼睛在火光下亮得嚇人。
“你們為了那三十萬彩禮,一天之內給我打了十七個電話,我沒接。”
“然後,你們就直接衝到我租的房子裏。我當時的女朋友,你們也見過的,她也在。”
“你們就那麼當著我的麵,指著她的鼻子罵,罵她是狐狸精,攛掇我不給家裏錢。”
我瞥向石壁對麵那團模糊的黑影,“你甚至還揚起手,想打她。”
我每說一句,對麵的呼吸就粗重一分。
“那......那不是為了阿陽好嗎?”
母親還在用那套可笑的邏輯為自己辯解,“他是你弟弟啊!你當哥的,幫他一把不是應該的嗎?”
“應該的?”我咀嚼著這三個字,感覺喉嚨裏湧上一股血腥味。
怒火像岩漿,灼燒著我的五臟六腑。
“所以,把我大學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獎學金、兼職賺的十二萬,騙去給陳陽買車,是應該的。”
“所以,我工作第一年,用我熬夜加班換來的全部積蓄,給他付了房子的首付,也是應該的。”
“現在,為了他三十萬的彩禮,就要逼我拿出所有的錢,甚至不惜毀掉我的工作,毀掉我的感情,這,還是他媽的應該的?”
我的聲音越來越冷,說到最後,幾乎變成了從牙縫裏擠出的嘶吼。
“陳默,你別這麼說,我們......”
“閉嘴!”我猛地一拍石桌,厚重的桌麵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得火苗都矮了一截。
“你們說,賣了老家的房子替我還債,是嗎?那套房子呢?”
“那套房子,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已經過戶到陳陽名下了嗎?”
“你們拿著我給的錢,給你們最寶貝的兒子買房買車,然後跑來告訴我,這是我欠下的債?”
“你們說找了我五年,這五年,你們不是一直住在陳陽那套用我的血汗錢買來的婚房裏,住得好好的嗎?”
我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冰冷的石牆邊,將臉頰貼了上去,感受著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洞穴裏隻剩下他們驚恐的喘息聲。
我隔著石牆,輕輕地問。
“還記得陳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