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蘇清遠三十歲的人生裏,段智雅占了二十九年。
村裏人人皆道他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兩人也如老人所言結婚。
婚後她將他寵上天。
胃痛時的暖水袋永遠準時放在腹部。
連他隨口說“想吃巷口的桂花糕”,她都能冒雨跑三條街買回來。
可他知道,早在婚後的第八年。
段智雅就出軌了,對象是合作方的少爺。
蘇清遠站在宴會廳的落地窗前看向宴會廳中央。
指甲掐進掌心的肉裏,疼得他指尖發白。
舞台上,段智雅挽著林若晨的胳膊。
林若晨胸前別著一枚金絨花胸針。
蘇清遠一眼就認出,那是他教給公司設計師的款式。
“各位來賓。”
段智雅拿著話筒,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
“從今往後,林若晨先生將成為我們‘雅遠’集團唯一的形象代言人。”
全場掌聲雷動,記者們舉著相機往前擠,閃光燈像潮水一樣湧去。
“讓一讓!讓一讓!”
記者撞過來,胳膊肘頂在蘇清遠的肩膀上。
他踉蹌兩步,酒杯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濺到腳踝,疼得他皺起眉頭。
“喂,你沒長眼睛啊?”
記者回頭罵了一句,腳下還踩著他的褲腳。
“這是林先生的宴會廳,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
蘇清遠蹲下來,想撿地上的玻璃碎片,可指尖剛碰到,就被人拽住胳膊。
他抬頭,看見兩個穿製服的保安,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蘇先生,請你出去。”
“段總說了,這裏不歡迎無關人員。”
蘇清遠抓住保安的手腕,聲音帶著哭腔朝段智雅喊。
“段智雅,救救我。”
舞台上的段智雅似乎聽見了什麼,目光掃過來。
蘇清遠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忘了掙紮,盯著她的眼睛。
那是他看了二十九年的眼睛。
小時候幫他摘棗子的時候彎成月牙。
結婚那天帶著淚光。
出國前還抱著他說“等我回來,我們去度假”。
可此刻,她的眼睛裏沒有溫度。
“拖出去。”
段智雅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像把冰刀,紮進蘇清遠的胸口。
保安架著他的胳膊往門外走,路過簽到台時。
他看見台麵上擺著集團的宣傳海報。
“非遺傳承人林若晨,用金絨花連接傳統與現代”。
門“砰”的一聲關上,把裏麵的掌聲和笑聲都隔絕在外。
蘇清遠被扔在酒店門口的台階上,膝蓋傳來鑽心的疼。
“你看,那不是林若晨嗎?”
路過的兩個男孩指著路邊的廣告牌。
“他真厲害,把非遺帶火了。”
“對啊,聽說他還幫村裏脫貧呢!”
蘇清遠坐在台階上,看著他們的背影,流下淚水。
“明明。明明我才是。”
他想起十年前的冬天,他和段智雅在村裏的老槐樹下結婚。
村裏的人都來道喜。
婚後他們在縣城的菜市場門口擺地攤,賣蘇清遠做的金絨花。
創業的日子很苦。
夏天的太陽像火烤,蘇清遠的臉曬得通紅,手指因為纏絲線磨起了泡。
段智雅就給他撐傘,自己半邊身子在太陽底下,曬得後背起了痱子。
“清遠,歇會吧。手都腫了。”
“沒事。”蘇清遠笑著搖頭,繼續纏絲線。
“等咱們賺了錢,就開個店,專門賣金絨花。”
後來,他們真的開了店。
段智雅用自學的金融知識,把金絨花賣進商場,生意越做越大。
最後成了全球最大的首飾大亨。
公司上市後,段智雅心疼蘇清遠身體不好,讓蘇清遠待在家裏休息。
村裏麵的人都跟著他們發了財。
老人們都說,段智雅是祖上冒青煙才嫁給蘇清遠的。
返鄉時奶奶躺在床上,手裏攥著他的手,聲音虛弱。
“清遠,一定要把咱們的手藝傳下去。金絨花不能在你這裏斷掉。”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一年前,段智雅出國深造。
臨走前,她抱著蘇清遠,說。
“等我回來,咱們要個孩子。”
蘇清遠摸著她的臉,笑著說:“好。我等你。”
可她回來的第二天,一個陌生男人找到蘇清遠。
“你好,我是林若晨。是段智雅在國外學習時期的男朋友,也是林家的少爺。”
蘇清遠五雷轟頂,林若晨的父親正是段智雅最大的合作商。
林若晨從包裏掏出一遝照片遞給蘇清遠。
蘇清遠接過照片,手開始發抖。
照片裏,段智雅抱著林若晨,在國外的街頭接吻。
他們一起逛超市,段智雅幫他挑水果。
他們在海邊散步,林若晨的頭靠在段智雅肩膀上。
“這。這不是真的。”
見蘇清遠不相信,林若晨便拿出一個錄音筆。
播放段智雅私底下對蘇清遠的評價。
“一個枯燥無趣的糙漢子,根本不配和林若晨相提並論。”
林若晨見蘇清遠臉色蒼白,譏諷補充。
“段智雅不止一次在我麵前提起過你。”
“說你們兩個人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可如你所見,她現在厭倦了。”
蘇清遠看著林若晨的眼睛,裏麵全是惡意。
他突然想起,段智雅最近總是很晚才回家,說公司有事。
他想起,段智雅的衣服上有陌生的香水味。
他想起,段智雅不再陪他做金絨花,不再抱他,不再說“愛你”。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汽車!”
旁邊的路人喊了一聲,蘇清遠回過神來,一輛黑色轎車正朝著他衝過來。
他來不及躲閃,汽車濺起的臭水溝水澆在他身上。
冰冷的水順著脖子流下來,凍得他打了個寒戰。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繼續往前走。
終於到家,他推開門,走進客廳。
手機震動,他掏出來,屏幕上顯示著新信息,是林若晨。
信息裏附著一段錄音,蘇清遠點開,段智雅的聲音傳出來。
“若晨,你就放心吧。清遠那個膽小鬼,根本不敢離開我。”
“更何況,他奶奶還在我手裏。”
蘇清遠的眼淚掉下來,打在手機屏幕上。
他以為,段智雅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是他的全部。
可現在,他才知道,他隻是段智雅的工具,是她用來往上爬的墊腳石。
他抬頭看向牆上的婚紗照。
照片裏的他笑得很開心,段智雅抱著他,眼神溫柔。
可現在,照片上落了一層灰塵,像蒙了一層霧。
手機裏的錄音還在循環播放。
“清遠那個懦弱的脾氣,離開了我,根本活不下去。”
蘇清遠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掉在地板上。
“是啊,”他呢喃著,“我離開了他,又能去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