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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言歸處是吾鄉靜言歸處是吾鄉
顆顆糖豆

第六章

次日,程書翰被窸窣動靜吵醒。

睜眼,卻看見趙明媛握著彩筆在掌心繃帶上塗鴉。

繃帶被塗得五彩斑斕。

卻蓋不住殷紅的血色

"爸、爸爸。"乍然和程書翰視線對上,趙明媛心虛後退。

彩筆啪的一聲落在地上,咕嚕嚕滾到床底。

"你怎麼在這裏。"程書翰聲線如朽木嘶啞。

趙明媛眼珠子滴溜直轉。"今天學校放假,媽媽和豪叔去廠裏,讓我留在家裏照顧你。"

程書翰蜷了蜷掌心,繃帶鮮豔的色彩晃得他眼疼。

見程書翰不說話,趙明媛猶豫半晌,道歉。"對不起,明媛昨天不該說那樣的話。爸爸別不要我,好不好?"

父女連心,看著趙明媛可憐兮兮的模樣,程書翰怎能不動容。

但一想到,他為了柳家豪謊話騙他頂嘴、惡作劇害他滑倒、推他被刀捅傷,程書翰泛濫的父愛就像是被交了一盆冷水,倏地冷靜下來。

"這些花是哪裏來的?"程書翰沒有正麵回答,抬手拂過孩子頭頂。

餘光卻瞥見床頭一束明黃垂絲菊開得熱烈。

趙明媛忙不迭把花往人手裏一塞,頗為得意。

"是外麵采的。"

程書翰垂眸,總覺這束漂亮得有些過分的菊花不妥。

不等細問,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趙明媛衝去開門。

程書翰方才走到門口,卻和烏壓壓的警衛隊撞個正著。

"拿下!"程書翰還沒反應過來,被銀手銬拷住。

"你們憑什麼抓我!"

警察冷笑,晃了晃那束明黃菊花。

"你偷盜代表南坪參加國家菊花展的名種,難道不該抓?"

"不是我!"程書翰辯解。

"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

程書翰一噎,看向趙明媛,語氣和緩。

"明媛,你告訴警察叔叔好不好?"

可趙明媛早就被眼前陣仗嚇得慌了神,哪裏肯承認自己摘了花,短暫猶豫過後,竟當即指認程書翰。"是爸爸摘的花。"

程書翰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他怎麼也想不到。

有朝一日會被自己的孩子親手扣上罪名。

他看著躲在警察身後的孩子,想起昨天為了保全柳家豪推他頂罪的趙德麗。

母女二人,一模一樣。

程書翰木然被警衛隊送進勞教所。

進勞教所不久。

趙德麗和柳家豪聞聲趕來。

光鮮亮麗的兩人站在鐵欄外,和衣衫襤褸的程書翰天壤之別。

"書翰,明媛年紀還小,你再忍一忍。"趙德麗瞥見男子血肉翻卷的掌心,眼底劃過不忍。

忍...

程書翰眼底蒙了一層霧,黯淡無光。

三年前,他因女兒縱火燒田下鄉勞改前,趙德麗勸他忍忍。

三年後,他因女兒偷盜摘花被送進勞教所,趙德麗還勸他再忍忍。

他也是人。

也會心痛。

那些苦楚,不是輕飄飄一句忍忍就可以忽略不計的。

他很想問趙德麗。

如果今天被誣陷的人是柳家豪,她還會如此氣定神閑地告訴他,再忍忍嗎?

可話到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是他的錯,如果他不該因為救命之恩對趙德麗芳動心。

也不該明知對方有白月光,仍舊答應她的說親。

更不該婚後發現兩人偷情,因為孩子輕而易舉地原諒兩人。

是他太蠢。

在勞教所的三天,他受盡折磨。

第一天他被派去運水,掌心還沒愈合的傷口被嵌著鐵絲的提手勒得鮮血淋漓,入夜之後隻能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在秋風肆虐的夜裏凍得瑟瑟發抖。

第二天發燒的他被冰水潑醒,被管教拖到室內糊紙盒,一千個指標,他一刻也不敢停,滲出的血把紙板黏在皮肉上,痛不欲生。

第三天滴米未進的他餓得啃草,卻被管教以破壞植被為由罰跪在玻璃碴堆上,身形稍晃,尖銳的玻璃碎片便會紮進膝蓋更深處,鮮血被風吹幹,在膝下凝成厚厚的血垢。

離開勞教所前,一塊寫著"偷花賊"的木牌掛在了他的脖頸上。

"那位說了,程先生以後再不安分,跟咱們見麵的機會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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